卷六十五

古文:始兴王叔陵字子嵩,宣帝之第二子也。

现代文:始兴王陈叔陵字子嵩,是陈宣帝陈顼的第二个儿子。

古文:梁承圣中,生于江陵。

现代文:梁朝承圣年间,生于江陵。

古文:魏克江陵,宣帝迁关右,叔陵留穰城。

现代文:西魏攻破江陵,宣帝被劫往关右,叔陵留在穰城。

古文:宣帝之还,以后主及叔陵爲质。

现代文:宣帝后来还朝,是靠了后主陈叔宝和叔陵去作人质。

古文:天嘉三年,随后主还朝,封康乐县侯。

现代文:陈天嘉三年,叔陵跟随后主还朝,封为康乐县侯。

古文:叔陵少机辩,狥声名,强梁无所推屈。

现代文:叔陵从小机智善辩,只要宣示他的名声,强暴的人便不敢欺负。

古文:太建元年,封始兴王,奉昭烈王祀。

现代文:太建元年,受封始兴王,承续昭烈王香火。

古文:位都督、江州刺史,时年十六,政自己出,僚佐莫预焉。

现代文:官至都督、江州刺史,当时才十六岁,便自己掌握政令,僚属不能干预。

古文:性严刻,部下慑惮。

现代文:性情严厉苛刻,部下畏惧。

古文:诸公子侄及罢县令长,皆逼令事己。

现代文:诸位公卿的子侄和免职的县令长,都逼迫他们来侍奉自己。

古文:豫章内史钱法成诣府进谒,即配其子季卿将领马仗。

现代文:豫章内史钱法成到府上来谒见他,随即发配他的儿子钱季卿掌管马具。

古文:季卿惭耻不时至,叔陵大怒,侵辱法成,法成愤怨,自缢而死。

现代文:季卿感到羞惭耻辱没有按时到,叔陵大怒,凌辱法成,法成愤恨,自缢而死。

古文:州县非其部内,亦征摄案之。

现代文:对于并非他属下的州县官,也进行侦察监视。

古文:朝贵及下吏有乖忤者,辄诬奏其罪,陷以重辟。

现代文:朝内官员及下边官吏有得罪他的,每每捏造他们罪名奏报,用重罪陷害他们。

古文:四年,迁都督、湘州刺史。

现代文:太建四年,改任都督、湘州刺史。

古文:诸州镇闻其至,皆震恐股栗。

现代文:各州镇听说他要到,都吓得两腿发颤。

古文:叔陵日益横,征伐夷、獠,所得皆入己,丝毫不以赏赐。

现代文:叔陵日益骄横,征伐夷、獠,缴获的东西都归自己,一点儿也不肯赏赐给别人。

古文:徵求役使,无有纪极。

现代文:征敛财物役使民力,没有个准则和极限。

古文:夜常不卧,执烛达晓,呼召宾客,说人间细事,戏谑无所不爲。

现代文:他常夜里不睡,点上蜡烛到天亮,召来宾客陪他,谈论一些民间的琐碎隐私,开低级庸俗的玩笑,无所不为。

古文:性不饮酒,唯多置肴胾,昼夜食噉而已。

现代文:他生性不喝酒,只是放置了许多食物,昼夜吃个不停。

古文:自旦至中,方始寝寐。

现代文:从早晨到中午,才是他睡觉的时间。

古文:曹局文案,非呼不得辄白。

现代文:官署内的公文,不是他传呼不许自行报告。

古文:笞罪者皆系狱,动数年不省视。

现代文:凡受笞罪者都关押起来,动不动就撂下几年不加处理。

古文:潇、湘以南,皆逼爲左右,廛里殆无遗者。

现代文:潇、湘以南的朝廷吏民,都被他逼为私属,家家户户几乎无人幸免。

古文:其中脱有逃窜,辄杀其妻子。

现代文:其中有人逃避,就被杀死妻儿。

古文:州县无敢上言,宣帝弗之知。

现代文:州县官无人敢上报,陈宣帝也不知道。

古文:九年,除都督、扬州刺史。

现代文:太建九年,被任为都督、扬州刺史。

古文:十年,至都,加扶,给油幢车。

现代文:十年,回到京都,赏赐给他扶掖之人,并赐油幢车。

古文:叔陵居东府,事务多关涉省阁,执事之司,承意顺旨,即讽上进用之。

现代文:叔陵的治所在东府,办理事务多和中央部门打交道,这些部门的官员,顺从他旨意办事的,就给皇帝吹风提拔他。

古文:微致违忤,必抵大罪,重者至殊死。

现代文:稍有违背他意思的,必定要陷以大罪,重者至于被杀。

古文:道路藉藉,皆言其有非常志。

现代文:社会上传说纷纭,都说他对朝廷怀有异心。

古文:叔陵修饰虚名,每入朝,常于车中马上,执卷读书,高声长诵,阳阳自若。

现代文:叔陵粉饰自己以图虚名,每次入朝时,常在车中或马上手捧书本,高声朗诵,神态自若。

古文:归坐斋中,或自执斧斤,爲沐猴百戏。

现代文:等到回家坐在书斋里,手里常操着刀斧家什,玩各种杂技。

古文:又好游冢墓间,遇有茔表主名可知者,辄命左右发掘,取其石志、古器并骸骨肘胫,持爲翫弄,藏之府库。

现代文:又喜欢到墓地去玩,碰到墓表上的死者稍有名声,就命令手下人挖开坟墓,取出墓志铭、古器皿以及死者的骨骸,拿回去把玩,收藏到自己库房里。

古文:人间少妻处女,微有色貌者,并即逼纳。

现代文:民间的姑娘和年轻媳妇,稍有姿色的,都被他强娶。

古文:十一年,丁所生母彭氏忧,去职。顷之,起爲本职。

现代文:太建十一年,逢生母彭氏去世,辞去职务,不久,又恢复官职。

古文:晋世王公贵人,多葬梅岭,及彭氏卒,叔陵啓求梅岭葬之,乃发故太傅谢安旧墓,弃去安柩,以葬其母。

现代文:晋朝的王公贵人多葬在梅岭,彭氏死后,叔陵上书求梅岭之地安葬她;于是扒开晋朝太傅谢安的旧墓,把谢安的棺木郭扔出去,来埋葬他母亲。

古文:初丧日,僞爲哀毁,自称刺血写涅盘经。未及十旬,乃日进甘膳。

现代文:刚办丧事头几天,装得很悲痛,自称刺破手用血写了《涅般木经》,不到十天,便每天大吃大喝。

古文:又私召左右妻女,与之奸合,所作尤不轨,侵淫上闻。

现代文:又偷偷召引手下人的妻女,与她们成奸,做的太过分了,慢慢被朝廷知道。

古文:宣帝责御史中丞王政以不举奏,免政官。又黜其典签、亲事,仍加鞭捶。

现代文:陈宣帝责备御史中丞王政不举报,罢免王政官职,又罢免叔陵的典签、亲事,并加以鞭笞。

古文:宣帝素爱叔陵,不绳以法,但责让而已。

现代文:宣帝平素喜爱叔陵,不把他依法治罪,只是责备一通就算了。

古文:服阕,又爲侍中、中军大将军。

现代文:丧服期满,又委任他为侍中、中军大将军。

古文:及宣帝不豫,后主诸王并入侍疾。

现代文:等到宣帝患病,后主和诸王都入宫侍候。

古文:叔陵阴有异志,命典药吏砺切药刀。

现代文:叔陵怀有异心,命典药官吏把切药刀磨快。

古文:及仓卒之际,又命左右取剑,左右不悟,乃取朝服所佩木剑以进,叔陵怒。

现代文:临入宫仓猝之际,又命手下取剑,手下人不明白他的用意,于是把朝服所佩的木剑呈上,叔陵大怒。

古文:及翌日小敛,后主哀顿俯伏,叔陵以锉药刀斫后主中项。太后驰来救焉,叔陵又斫太后数下。

现代文:第二天给病故的宣帝穿衣时,后主伏在地上哀号,叔陵用切药刀砍在后主的后脖子上,太后跑过来救后主,叔陵又砍了太后几下。

古文:后主乳媪乐安君吴氏时在太后侧,自后掣肘,后主因得起。

现代文:后主的乳母乐安君吴氏当时在太后身边,从后边拉住叔陵的胳膊,后主才趁机爬起来。

古文:叔陵仍持后主衣,后主自奋得免。

现代文:叔陵还拽着后主的衣服,后主奋力挣扎才得幸免。

**古文:长沙王叔坚以手搤叔陵,夺去其刀,仍牵就柱,以其褶袖缚之,弃池水中,将杀之,问后主曰: 即尽之,爲待也? **

现代文:长沙王陈叔坚用手抓住叔陵,夺下他的刀,把他拉到柱子跟前,用他的衣袖把他捆起来,扔进水池里,打算把他杀了。他去问后主: 是现在杀他,还是等一会儿?

古文:时吴媪已扶后主避贼,叔坚求后主所在,将受命。

现代文:当时吴氏已搀扶后主躲避起来,叔坚去找后主,听他的吩咐。

古文:叔陵多力,因奋袖得脱,突出云龙门,驰车还东府,呼其甲士断青溪桥道。放东城囚,以充战士。

现代文:叔陵力气大,挣脱袖子,跑出云龙门,乘车回到东府城,喊他的甲士切断青溪桥通道,放出东府城的囚犯,来充任战士。

古文:又遣人往新林追所部兵马。

现代文:又派人到新林去追他部下的兵马回来。

古文:仍自被甲,着白帽,登城西门,招募百姓,散金银以赏赐。外召诸王将帅,无有应者,唯新安王伯固闻而赴之。

现代文:他自己披上盔甲,头戴白帽,登上城的西门,招募百姓,散发金银作为赏赐,到外面召集诸王将帅,无人响应,只有新安王陈伯固闻命前往。

古文:叔陵聚兵仅得千人,欲据城保守。

现代文:叔陵仅招集得兵丁千人,打算以此保守东府城。

古文:时衆军并缘江防守,台内空虚,叔坚白太后,使太子舍人司马申急召右卫将军萧摩诃,将兵至府西门。

现代文:当时众军都沿江防守,朝廷空虚,叔坚奏太后,使太子舍人司马申急召右卫将军萧摩诃,萧摩诃带兵来到东府西门。

**古文:叔陵事急,遣记室韦谅送鼓吹与摩诃,谓曰: 事捷以公爲台鼎。 **

现代文:叔陵形势危急,派记室韦谅送鼓吹给摩诃,对他说: 事情如果成功便封你为三公。

**古文:摩诃紿报曰: 须王心膂节将自来,方敢从命。 **

现代文:摩诃骗他说: 必须大王的心腹高级将领亲自来,我才能听从命令。

古文:叔陵即遣戴洫、谭骐驎二人诣摩诃。

现代文:叔陵就派戴洫、谭骐马二人到摩诃处。

古文:摩诃执以送台,斩于阁道下,持其首徇东城,仍悬于朱雀门。

现代文:摩诃把他们抓起来送交朝廷,在阁道下边斩首,拿着他们的头到东城巡示,然后挂在朱雀门上。

古文:叔陵自知不济,遂入沈其妃张氏及宠妾七人于井中。

现代文:叔陵自己知道大势已去,于是回家把他的妃子张氏和七名宠妾沉到井里。

古文:叔陵有部下兵先在新林,于是率人马数百,自小航度,欲趣新林,以舟舰入北。

现代文:叔陵有自己的兵马在新林,于是就率数百人马,想从小航渡口到新林去,再乘舰船过江投奔隋朝。

古文:行至白杨路,爲台军所邀。

现代文:走到白杨路,被朝廷军队截击。

古文:伯固见兵至,旋避入巷,叔陵拔刀追之,伯固复还。

现代文:伯固见朝廷兵到,马上躲进小巷,叔陵拔刀去追他。伯固于是又回来。

古文:叔陵部下多弃甲溃散,摩诃马容陈智深迎刺叔陵,阉竖王飞禽斫之数十下,马容陈仲华就斩首送台。

现代文:叔陵部下大都弃甲溃散。萧摩诃的马容陈智深迎面刺杀叔陵,宦官王飞禽砍了他几十下,马容陈仲华砍下他的头送交朝廷。

古文:自寅至巳乃定。

现代文:从寅时到巳时,才平息了叛乱。

**古文:尚书八坐奏: 请依宋世故事,流尸江中,汙潴其室;并毁其所生彭氏坟庙,还谢氏之茔。 **

现代文:尚书、仆射、令等八座高官上奏道: 请依照宋代的做法,把他的尸体扔进江里,把他的住宅作为粪厕,并毁坏他生母彭氏的坟墓庙宇,重恢复谢安坟茔。

古文:长沙王叔坚字子成,宣帝第四子也。

现代文:后主依从所奏。叔陵的几个儿子,当天一并赐死。长沙王陈叔坚字子成,是陈宣帝的第四个儿子。

古文:母本吴中酒家婢,相者言当生贵子。

现代文:他母亲原是吴郡中一位开酒店人家的婢女,会看相的人说她必当生下贵子。

古文:宣帝微时,因饮通焉,生叔坚。

现代文:宣帝地位低下的时候,因为饮酒和她私通,生下了陈叔坚。

古文:及贵,召拜淑仪。

现代文:他富贵之后,召来婢女拜为淑仪。

古文:叔坚少而严整,又颇使酒,兄弟惮之。

现代文:陈叔坚最小而又厉害,会因酒而使性子,兄弟们都很害怕他。

古文:好数术,卜筮、风角、鎔金、琢玉,并究其妙。

现代文:他喜欢数术、卜筮、风角、熔金、琢玉等技艺,并且深知其中奥妙。

古文:初封丰城侯。

现代文:起初被封为丰城侯。

古文:太建元年封。

现代文:是太建元年所封。

古文:累迁丹阳尹。

现代文:累迁任丹阳县尹。

古文:初,叔坚与始兴王叔陵并招聚宾客,各争权宠,甚不平。

现代文:早先,陈叔坚和始兴王陈叔陵都招集宾客,争夺权力和寻求皇帝的宠信,各不相让。

古文:每朝会卤簿,不肯爲先后,必分道而趋,左右或争道而斗,至有死者。

现代文:每当朝见时,仪仗队伍不能有先后,必定分道前行,左右随从们经常为争夺道路而发生争斗,甚至把人打死。

古文:及宣帝不豫,叔坚与叔陵等并从后主侍疾。

现代文:当宣帝身体有病时,叔坚和叔陵等一同跟着陈后主在宫中侍奉宣帝的疾病。

古文:叔陵阴有异志,叔坚疑之,微伺其所爲。

现代文:叔陵私下有阴谋,叔坚很怀疑他,暗中观察他的举动。

古文:及行逆,赖叔坚以免。

现代文:当陈叔陵准备谋逆时,后主因叔坚而得以幸免。

古文:以功进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扬州刺史。

现代文:由于功绩被晋位骠骑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扬州刺史。

古文:寻迁司空,将军、刺史如故。

现代文:不久又升为司空,将军、刺史职务如故。

古文:时后主患创,不能视事,政无大小,悉决于叔坚,权倾朝廷,后主由是疏忌之。

现代文:当时陈后主受伤,不能理事,国家政事,无论大小,都由叔坚决定,权力倾于朝廷,后主因此而对他疏远并产生疑忌。

古文:孔范、管斌、施文庆等,并东宫旧臣,日夕阴持其短。

现代文:孔范、管斌、施文庆等人,都是东宫的旧臣,天天在暗中寻找陈叔坚的短处。

古文:至德元年,乃诏令即本号用三司之仪,出爲江州刺史。

现代文:至德元年,便诏令陈叔坚立即以原封号用三司的礼仪,出任江州刺史。

古文:未发,寻以爲司空,实欲夺其权。

现代文:他还未出发,又马上任命他为司空,其实是想夺去他的实权。

古文:又阴令人造其厌魅,刻木爲偶人,衣以道士服,施机关,能拜跪,昼夜于星月下醮之,祝诅于上。

现代文:又背地里派人对他用厌胜邪术加害,他们先刻一个木头人,穿着道士服,设有机关,能够跪拜,日夜在星月下面祈祷,诅咒皇帝。

古文:又令人上书告其事,案验令实。

现代文:然后另派人上奏朝廷揭发,说是陈叔坚所干的。

古文:后主召叔坚囚于西省,将黜之,令近侍宣敕数之。

现代文:他们派人去查验后报告说是真实的事情。陈后主便召来陈叔坚,将他囚禁在西省,准备废黜他,并让近侍人员宣读诏书列举他的罪过。

古文:叔坚自陈爲佞人所构,死日惭见叔陵。

现代文:陈叔坚自我辩护说这是奸佞之徒加害于他,并说,死后羞见陈叔陵。

古文:后主感其前功,乃赦之,免所居官,以王还第。

现代文:陈后主听后,感激他前面的功绩,便赦免了他,罢免了他的官职,以王爵回府。

古文:后位中军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荆州刺史。

现代文:后来又任命他为中军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荆州刺史。

古文:秩满还都。

现代文:任满后回京都。

古文:陈亡入隋,迁于瓜州。

现代文:陈朝灭亡之后他到了隋,被迁到瓜州。

古文:叔坚素贵,不知家人生産,至是与妃沈氏酣酒,不以耕种爲事。

现代文:陈叔坚一向是养尊处优,不懂得家人怎样生产,这时,他只是和妻子沈氏天天饮酒,不把耕种放在心上。

古文:大业中,爲遂宁郡守,卒。

现代文:大业年间,任遂宁郡守,死于任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