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古文：桓公为司徒，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，问于史伯曰： 王室多故，余惧及焉，其何所可以逃死？ **

现代文：郑桓公任周幽王的司徒，很得西周民众和周土以东百姓的心，他问史伯说： 周王室多灾多难，我担心落在我身上，到哪里才可以逃避一死呢？

古文：史伯对曰： 王室将卑，戎、狄必昌，不可偪也。

现代文：史伯回答说： 周王室将要衰败，戎、狄肯定会昌盛起来，不能靠近它们。

古文：当成周者，南有荆蛮、申、吕、应、邓、陈、蔡、随、唐；北有卫、燕、狄、鲜虞、潞、洛、泉、徐、蒲；西有虞、虢、晋、隗、霍、杨、魏、芮；东有齐、鲁、曹、宋、滕、薛、邹、莒；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，则皆蛮、荆、戎、狄之人也。

现代文：在周都洛邑，南面有楚蛮、申、吕、应、邓、陈、蔡、随、唐九国；北面有卫、燕、狄、鲜虞、潞、洛、泉、徐、蒲九国；西面有虞、虢、晋、隗、霍、杨、魏、芮八国；东面有齐、鲁、曹、宋、滕、薛、邹、莒八国；这些国家若不是周王的同姓支族、母弟甥舅之类的亲戚，就是蛮、夷、戎、狄之类的少数民族。

古文：非亲则顽，不可入也。

现代文：不是亲属就是凶顽之民，不能到那里去。

古文：其济、洛、河、颍之间乎！

现代文：该去的应是在济水、洛水、黄河、颍水之间那一带吧！

古文：是其子男之国，虢、郐为大，虢叔恃势，郐仲恃险，是皆有骄侈怠慢之心，而加之以贪冒。

现代文：这一地带都是封为子、男爵位的国家，其中虢国和郐国最大，虢叔凭仗着地势，郐仲依恃着险要，他们都有骄傲奢侈疏忽怠慢的思想，又加上很贪婪。

古文：君若以周难之故，寄拏与贿焉，不敢不许。

现代文：您如果因为周王室遭难的缘故，想把妻子、财物寄放到那里，他们不敢不答应。

古文：周乱而弊，是骄而贪，必将背君，君若以成周之众，奉辞伐罪，无不克矣。

现代文：周王室混乱而衰败，这些人骄侈贪婪，必然会背叛您，您如果率领洛邑的民众，奉天子之命去讨伐他们的罪恶，没有不成功的。

**古文：若克二邑，邬、弊、补、舟、依、鞣、历、华，君之土也。若前华后河，右洛左济，主芣、騩而食溱。洧，修典刑以守之，是可以少固。 **

现代文：如果攻克了两国，那么邬、弊、补、舟、依、鞣、历、华八邑，就都是您的国土了，如果前面有华邑，后面有黄河，右面有洛水，左面有济水，主祭芣山和騩山，饮溱、淆两河的水，遵循旧法来守卫这片土地，那就可以稍稍稳固了。

**古文：公曰： 南方不可乎？ **

现代文：桓公说： 那南方不可以吗？

古文：对曰： 夫荆子熊严生子四人：伯霜、仲雪、叔熊、季。

现代文：史伯回答说： 楚王熊严生了伯霜、仲雪、叔熊、季四个儿子。

古文：叔熊逃难于濮而蛮，季是立，薳氏将起之，祸又不克。

现代文：叔熊逃难到了濮地随从了蛮俗，季被立为国君，氏打算重新立叔熊为君，又遭祸难没有成功。

古文：是天启之心也，又甚聪明和协，盖其先王。

现代文：这是上天开导季的心啊，他又聪明，能团结和好臣民的心，功德超过了他的先王。

古文：臣闻之，天之所启，十世不替。

现代文：我听说，上天所开导的，十代也不能废。

古文：夫其子孙必光启土，不可偪也。

现代文：他的子孙必然大大开拓疆土，不可以靠近。

古文：且重，黎之后也，夫黎为高辛氏火正，以淳耀敦大，天明地德，光照四海，故命之曰 祝融 ，其功大矣。

现代文：而且他们是重、黎的后代，黎是高辛氏的火官，因为他纯洁博大，有如日月的光明、大地的美德，光辉普照四海，所以命名为 祝融 ，他的功劳算是大了。

古文： 夫成天地之大功者，其子孙未尝不章，虞、夏、商、周是也。

现代文： 凡是帮助天地完成大功的人，他的子孙后代没有不显耀的，虞、夏、商、周都是这样。

古文：虞幕能听协风，以成乐物生者也。

现代文：虞幕能倾听和风，育成万物很好地生长。

古文：夏禹能单平水土，以品处庶类者也。

现代文：夏禹能治理水土，使万物生长各得其所。

古文：商契能和合五教，以保于百姓者也。周弃能播殖百谷蔬，以衣食民人者也。

现代文：商契能协和五教，教养安抚百姓。周弃能播种百谷、蔬菜，供给百姓衣食。

古文：其后皆为王公侯伯。

现代文：他们的后代都成为王公侯伯。

古文：祝融亦能昭显天地之光明，以生柔嘉材者也，其后八姓于周未有侯伯。

现代文：祝融也能显扬天地的光明，培育滋润嘉美的五谷材木，他的后代八姓在周朝没有做诸侯之长的。

古文：佐制物于前代者，昆吾为夏伯矣，大彭、豕韦为商伯矣。

现代文：在前代辅助治理国事的，昆吾是夏朝的诸侯之长，大彭、豕韦是商朝的诸侯之长。

古文：当周未有。

现代文：在周朝还没有。

古文：已姓昆吾、苏、顾、温、董，董姓鬷夷、豢龙，则夏灭之矣。

现代文：己姓的昆吾、苏、顾、温、董，董姓的鬷夷、豢龙，在夏代就灭亡了。

古文：彭姓彭祖、豕韦、诸稽，则商灭之矣。

现代文：彭姓的彭祖、豕韦、诸稽，在商代就灭亡了。

古文：秃姓舟人，则周灭之矣。

现代文：秃姓的舟人，在周代就灭亡了。

古文：妘姓邬、郐、路、偪阳，曹姓邹、莒，皆为采卫，或在王室，或在夷、狄，莫之数也。

现代文：妘姓的邬、郐、路、偪阳，曹姓的邹、莒，都属采服、卫服的边远地区，有的在王室附近，有的在夷、狄境内，统计不清楚。

古文：而又无令闻，必不兴矣。

现代文：而他们又没有美名显扬，肯定不能兴起了。

古文：斟姓无后。

现代文：斟姓没有后嗣。

古文：融之兴者，其在芈姓乎？

现代文：祝融的后代能够兴起的，恐怕是在芈姓吧？

古文：芈姓夔越不足命也。

现代文：芈姓的夔越不足以受命。

古文：蛮芈蛮矣，唯荆实有昭德，若周衰，其必兴矣。

现代文：处在蛮地的芈姓已经蛮化了，只有楚国确实有明德，如果周朝衰亡，楚国必然会兴盛起来。

古文：姜、嬴、荆芈，实与诸姬代相于也。

现代文：姜姓、嬴姓和楚国的芈姓，他们实与姬姓交相更替干犯。

古文：姜，伯夷之后也，嬴，伯翳之后也。

现代文：姜姓是伯夷的后代，嬴姓是伯益的后代。

古文：伯夷能礼于神以佐尧者也，伯翳能议百物以佐舜者也。

现代文：伯夷能礼敬神灵来辅佐尧，伯益能使百物各得其宜来辅佐舜。

**古文：其后皆不失祀而未有兴者，周衰其将至矣。 **

现代文：他们的后代都没有丢弃祭祀，却任然没有兴盛的，周朝即将衰亡了。

**古文：公曰： 谢西之九州，何如？ **

现代文：桓公说： 谢国西面的九州，怎么样？

古文：对曰： 其民沓贪而忍，不可因也。

现代文：史伯回答说： 那里的百姓都贪婪且残忍，不能接近他们。

**古文：唯谢、郏之间，其冢君侈骄，其民怠沓其君，而未必周德；若更君而周训之，是易取也，且可长用也。 **

现代文：只有谢国和郏地之间的国家，那里的国君奢侈骄横，百姓怠慢他们的君王，还没有忠信的品德；如果换掉国君而用忠信来教导他们，那是容易获取的，而且可以长久住下去。

**古文：公曰： 周其弊乎？ **

现代文：桓公说： 周朝将会衰败吗？

古文：对曰： 殆于必弊者也。

现代文：史伯回答说： 差不多一定要衰败了。

**古文：《泰誓》曰： 民之所欲，天必从之。 **

现代文：《尚书·泰誓》上说： 老百姓所向往的，上天必定会遵从。

古文：今王弃高明昭显，而好谗慝暗昧；恶角犀丰盈，而近顽童穷固。

现代文：现在周幽王抛弃光明正大有德行的人，喜欢挑拨是非、奸邪阴险的人，讨厌贤明政治的人，亲近愚顽鄙陋的人。

古文：去和而取同。夫和实生物，同则不继。

现代文：排斥与自己意见不一致的正确主张，采纳与自己一直的错误建议。其实和谐才能生成万物，同一就无法发展。

古文：以他平他谓之和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；若以同裨同，尽乃弃矣。

现代文：把不同的东西加以协调平衡叫做和谐，所以能丰富发展而使万物归于统一；如果把相同的东西相加，用尽之后就完了。

古文：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，以成百物，是以和五味以调口，刚四支以卫体，和六律以聪耳，正七体以役心，平八索以成人，建九纪以立纯德，合十数以训百体。

现代文：所以先王把土和金、木、水火相配合，而生成万物。因此调配五种滋味以适合人的口味，强健四肢来保卫身体，调和六种音律使它动听悦耳，端正七窍来为心服务，协调身体的八个部分使人完整，设置九脏以树立纯正的德行，合成十种等级来训导百官。

古文：出千品，具万方，计亿事，材兆物，收经入，行姟极。

现代文：于是产生了千种品位，具备了上万方法，计算成亿的事物，经营万亿的财物，取得万兆的收入，采取无数的行动。

古文：故王者居九畡之田，收经入以食兆民，周训而能用之，和乐如一。

现代文：所以君王拥有九州辽阔的土地，取得收入来供养万民，用忠信来教化和使用他们，使他们协和安乐如一家人。

古文：夫如是，和之至也。

现代文：这样的话，就是和谐的顶点了。

古文：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姓，求财于有方，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，务和同也。

现代文：于是先王从异姓的家族中聘娶王后，向四方各地求取财货，选择敢于直谏的人来做官吏，处理众多的事情，努力做到和谐而不是同一。

古文：声一无听，物一无文，味一无果，物一不讲。

现代文：只是一种声音就没有听头，只是一种颜色就没有文采，只是一种味道就不成其为美味，只是一种事物就无法进行衡量比较。

古文：王将弃是类也而与同，天夺之明，欲无弊，得乎？

现代文：周幽王却要抛弃这种和谐的法则，而专门喜欢同一。上天夺取了他的聪明，要想不衰败，可能吗？

古文： 夫虢石父谗谄巧从之人也，而立以为卿士，与同也；弃聘后而立内妾，好穷固也；侏儒戚施，实御在侧，近顽童也；周法不昭，而妇言是行，用谗慝也；不建立卿士，而妖试幸措，行暗昧也。

现代文： 虢石父是个挑拨离间、巴结奉承、巧于媚从的人，幽王却立他为卿士，这是专门喜欢同一；抛弃了聘娶的王后而立内妾褒姒，是喜欢鄙陋无识的人；把侏儒、驼背置于身边取乐，这是亲近愚顽昏暗的人；使周朝的法制不明，却听信女人的话行事，这是任用挑拨是非、奸邪的人；不任用卿士，却宠信任用佞幸的人，是行为暗昧。

古文：是物也，不可以久。

现代文：这些做法，都是不长久的。

**古文：且宣王之时有童谣，曰： 檿弧箕服，实亡周国。 **

现代文：而且周宣王时有一首童谣说： 山桑木弓，箕草箭袋，要灭亡周朝。

古文：于是宣王闻之，有夫妇鬻是器者，王使执而戮之。

现代文：那时宣王听了后，有一对夫妇在卖这种器物，就派人将他们抓来杀掉。

古文：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，惧而弃之。

现代文：王府里有小妾生了个女孩而不是周王的孩子，她因为害怕而抛弃了了女婴。

古文：此人也，收以奔褒。

现代文：那对夫妇捡到了女婴，逃亡到了褒国。

古文：天之命此久矣，其又何可为乎？

现代文：上天使这件事出现已经很久了，又怎么能够改变它呢？

**古文：《训语》有之曰： 夏之衰也，褒人之神化为二龙，以同于王庭，而言曰： 余，褒之二君也。 **

现代文：《周书·训语》上说： 夏朝衰亡的时候，褒国的神变成两条龙，聚居于王庭，说道： 我们是褒国的二位君王。

古文：夏后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，莫吉。

现代文：夏王占卜问是杀掉，还是放走或是留下它们，都不吉利。

古文：卜请其漦而藏之，吉。

现代文：占卜请把龙的唾液贮藏起来，结果吉利。

**古文：乃布币焉而策告之，龙亡而漦在，椟而藏之，传郊之。 **

现代文：于是就陈列玉帛，用简策书写告诉龙，龙跑了而唾液还在，就把它用柜子贮藏起来，在郊外祭祀它。

古文：及殷、周，莫之发也。

现代文：到了商代、周代，都没有打开过。

古文：及厉王之末，发而观之，漦流于庭，不可除也。

现代文：到周厉王末年，打开来看，唾液流到了庭前，清除不掉。

古文：王使妇人不帏而譟之，化为玄鼋，以入于王府。

现代文：周王叫妇人不穿下衣欢叫呼喊，唾液变成了一只黑鼋，进入了王府。

古文：府之童妾未既齓而遭之，既笄而孕，当宣王时而生。

现代文：王府里有一个童妾还未换牙，遇上了它，等她十五岁的时候就怀了孕，在宣王时生下了婴儿。

古文：不夫而育，故惧而弃之。

现代文：没有丈夫却生了孩子，所以害怕而抛弃了婴儿。

古文：为弧服者方戮在路，夫妇哀其夜号也，而取之以逸，逃于褒。

现代文：卖弓和箭袋的一对夫妇正在路上受到迫杀，夫妇可怜那女婴夜里啼哭，就捡了她躲藏起来，逃亡到了褒国。

古文：褒人褒姁有狱，而以为入于王，王遂置之，而嬖是女也，使至于为后而生伯服。

现代文：褒国国君褒的犯了罪，就把褒姒献给了周王，周王便赦免了褒姁，而十分宠爱褒姒，立她为王后生了伯服。

古文：天之生此久矣，其为毒也大矣，将使候淫德而加之焉。

现代文：上天降生这个祸害已经很久了，它的毒害够大了，将要趁周王失德而留下这个女人。

古文：毒之酋腊者，其杀也滋速。

现代文：毒性厉害的醇酒，它害人也越快。

古文：申、缯、西戎方强，王室方骚，将以纵欲，不亦难乎？

现代文：申国、缯国和西戎正强盛，周王室正扰乱不安，幽王还要放纵私欲，要不衰败不是很难吗？

古文：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，必求之申，申人弗畀，必伐之。

现代文：幽王想要杀掉太子宜臼，改立伯服，肯定要求申国交出太子，申国不交，幽王一定会去讨伐申国。

古文：若伐申，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，周不守矣！

现代文：如果讨伐申国，缯国与西戎就会联合起来攻打周幽王，周王朝就保不往了。

古文：缯与西戎方将德申，申、吕方强，其隩爱太子亦必可知也，王师若在，其救之亦必然矣。

现代文：缯国与西戎正要报答申国，申国、吕国正强盛，它们深爱太子也是可以预料的。幽王的军队如果攻打申国，它们去救授申国也是必然的。

古文：王心怒矣，虢公从矣，凡周存亡，不三稔矣！

现代文：幽王心中愤怒了，虢公顺从了，周朝的存亡，不出三年了。

**古文：君若欲避其难，其速规所矣，时至而求用，恐无及也！ **

现代文：您如果想逃避这场灾难，要赶快考虑好逃亡的地方，到灾难来了才想办法，恐怕就来不及了！

**古文：公曰： 若周衰，诸姬其孰兴？ **

现代文：桓公说： 如果周朝衰败的话，各个姬姓的诸侯中哪个会兴盛？

古文：对曰： 臣闻之，武实昭文之功，文之祚尽，武其嗣乎！

现代文：史伯回答说： 我听说，周武王确实发扬了周文王的功德，文王的福祚完了，应该是武王继承吧！

古文：武王之子，应、韩不在，其在晋乎！

现代文：武王的儿子，应侯和韩侯已经不在了，恐怕是晋国吧！

**古文：距险而邻于小，若加之以德，可以大启。 **

现代文：晋国距守的地势险要，和它接邻都是小国，如果加上修行德政，可以大大开拓疆土。

**古文：公曰： 姜、嬴其孰兴？ **

现代文：桓公说： 姜姓和嬴姓诸侯中哪个会兴盛？

**古文：对曰： 夫国大而有德者近兴，秦仲、齐侯，姜、嬴之隽也，且大，其将兴乎？ **

现代文：史伯回答说： 国土广大而且有德的国家差不多都能兴盛，秦仲和齐侯，是姜姓、嬴姓中的俊杰，又是大国，恐怕他们该兴盛吧？

古文：公说，乃东寄帑与贿，虢、郐受之，十邑皆有寄地。

现代文：桓公听了很高兴，于是就向东寄放妻儿和财货，虢国、郐国接受了，十邑都有桓公寄放东西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