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百四十八·鬼三十

古文:辛神邕唐燕士郭鄩李全质沈恭礼牛生韦齐休

现代文:辛神邕唐燕士郭鄩李全质沈恭礼牛生韦齐休

古文:辛神邕

现代文:辛神邕

古文:平卢从事御史辛神邕,太和五年冬,以前白水尉调集于京师。

现代文:平卢从事御史辛神邕,在太和五年冬,从原来做白水尉调到京城任职。

古文:时有佣者刘万金,与家僮自勤,同室而居。

现代文:当时京城里有个靠做工谋生的人,叫刘万金,与辛神邕的家僮自勤同住一间屋子。

古文:自勤病数月,将死。

现代文:自勤得病,一连病了几个月,病重将死。

古文:一日,万金他出,自勤偃于塌。

现代文:有一天,万金出门在外,自勤独自躺在床上。

古文:忽有一人,紫衣危冠广袂,貌枯形瘠,巨准修髯,自门而入。

现代文:忽然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,戴着高高的帽子,衣袖肥大的人从门外进来,这人面容枯槁,高高的鼻子,长长的胡须。

古文:自塌前,谓自勤曰:汝强起,疾当间矣。

现代文:到了床前,对自勤说:你勉强支撑着起来,病就悄悄地好了。

古文:于是扶自勤负壁而坐。

现代文:于是扶自勤靠墙坐着。

古文:先是室之东垣下,有食案,列数器。

现代文:原来这屋子的东墙下有餐桌,上面摆着各种餐具。

古文:紫衣人探袖中,出一掬物,状若稻实而色青,即以十数粒置食器中,谓自勤曰:吾非人间人,今奉命召万金,万金当食而死。

现代文:穿紫衣服的人从袖中取出一把东西,样子很象稻粒,青色,就把十多粒放在食器中。对自勤说:我不是人间的人,现在奉命来召万金,万金吃了这个就要死了。

古文:食尔勿泄吾言,不然,则祸及矣。

现代文:他吃的时候,不要把我的话告诉他,不然,就要大祸临头了。

古文:言讫遂去。

现代文:说完就走了。

古文:是日,万金归,脸赤而喘,且曰:我以腹虚热上,殆不可治。

现代文:这天万金回来,脸红而又气喘,并且说:我因肚子空而发热,大概不能治了。

古文:即变其器而食,食且尽,自勤疾愈,万金果卒。

现代文:于是拿起食具就吃饭,饭将吃完的时候,自勤的病好了,万金果然死了。

古文:唐燕士

现代文:唐燕士

古文:晋昌唐燕士,好读书,隐于九华山。

现代文:晋昌唐燕士喜欢读书,隐居在九华山。

古文:常日晚,天雨霁,燕士步月上山。

现代文:曾有一天傍晚,雨过天晴的时候,借着月光徒步上山。

古文:夜既深,有群狼拥其道,不得归。

现代文:夜已经很深,一群狼把他围在路上不能回家。

古文:惧既甚,遂匿于深林中。

现代文:唐燕士非常恐惧,就藏在林子深处。

古文:俄有白衣丈夫,戴纱中,貌孤俊,年近五十,循涧而来。

现代文:不一会儿,有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子,头戴纱巾,相貌孤傲、俊俏,年纪将近五十岁,顺着山涧走过来。

古文:吟步自若。

现代文:他边走边吟,样子泰然自若。

古文:伫立且久,乃吟曰:涧水潺潺声不绝,溪垅茫茫野花发。

现代文:然后站了许久,又吟诵道:涧水潺潺声不绝,溪垅茫茫野花发。

古文:自去自来人不归,长时唯对空山月。

现代文:自去自来人不归,长时唯对空山月。

古文:燕士常好为七言诗,颇称于时人。

现代文:燕士善于写七言诗,很受当时人称赞。

古文:闻此惊叹,将与之言,未及而没。

现代文:听到这人的吟诵惊叹不已,正要跟他搭话时,还没等开口,那人就消失了。

古文:明日,燕士归,以貌问里人,有识者曰:是吴氏子,举进士,善为诗。卒数年矣。

现代文:第二天,燕士回来,拿他的相貌向乡里人打听,有从前认识他的人说:是个姓吴的,中了进士,擅长写诗,已经死了许多年了。

古文:郭鄩

现代文:郭鄩

古文:郭鄩罢栎阳县尉,久不得调,穷居京华,困甚。

现代文:郭鄩被罢了栎阳县县尉,很久未被任用,穷愁潦倒住在京城,日子很窘迫。

古文:肸飨间,常有二物,如猿玃,衣青碧,出入寝兴,无不相逐。

现代文:出处之间,常有二物,像猿猴,穿着蓝色衣服。后来不论出入起卧,这二物无时无刻不跟随。

古文:凡欲举意求索,必与鄩俱往。

现代文:凡外出做什么事,也一定跟着一块去。

古文:所造诣,如碍枳棘。

现代文:所到之处,没有不像遇到榛针、荆棘一样妨碍着他。

古文:亲友见之,俱若仇隙,或厌之以符术。

现代文:亲友讨厌他,有的用咒符驱赶,有的逃往山林躲避。

古文:或避之于山林,数年竟莫能绝。一夕,忽来告别,云:某等承君厄运,不相别者久,今则候晓而行,无复至矣。

现代文:这种情况几年都没有间断。一天晚上,这二物忽来告别,说:我俩趁你遭厄运,相随已经很久,现在等明早我们就要走了,不再回来了。

古文:鄩既喜其去,遂问所诣,云:世路如某者甚多,但人不见耳,今之所诣乃胜业坊富人王氏,将往散之。

现代文:郭鄩很庆幸他们离开,就问他们到哪里去。那二物说:世间像我俩这样的很多,只是世人看不见罢了。现在我们要到胜业坊姓王的富人那里,将去败坏他的家财。

古文:鄩曰:彼之聚敛丰盈,何以遽散?

现代文:郭鄩说:他家财富丰厚、殷实,怎么能很快耗尽呢?

古文:云:先得计于安品子矣。

现代文:那二物回答说:得先从安品子那想办法了。

古文:晓鼓忽鸣,遂失所在。

现代文:五鼓击响的时候,那二物就不知去向了。

古文:鄩既兴盥栉,便觉愁愤开豁。

现代文:郭鄩起来洗漱,便觉心胸开阔,愁闷全无。

古文:试诣亲友,无不改观相接。

现代文:试去拜访亲友,亲友也无不改观相迎。

古文:未旬,见宰相面白,遂除通事舍人。

现代文:未到十天,去拜见宰相,当面讲述了上述情况,于是又被授予通事舍人的官职。

古文:鄩有表弟张生者,为金吾卫佐,交游皆豪侠,少年好奇,闻之,未信之也。知胜业王氏隶左军,自是常往伺之。

现代文:郭鄩有个表弟姓张,做金吾卫佐,交往的都是豪侠之人。这人年轻好奇,听到这件事不大相信,他知道胜业王氏隶属左军管辖。从此就偷偷去那里察看。

古文:王氏性俭约,所费未常过分。

现代文:王氏为人节俭,费用也很少有过分之处。

古文:家有妓乐,端丽者至多,外之袨服冶容,造次莫回其意。

现代文:家中有歌舞艺妓,其中长相端庄秀丽的很多,她们外穿华丽衣服,姿容娇艳俏丽,但王氏回到房里仍然没有改变志向。

古文:一日,与宾朋过鸣珂曲,有妇人靓妆立于门首,王生驻马迟留,喜动颜色,因召同列者,置酒为欢,张生预焉。

现代文:有一天,他和宾朋经过鸣珂曲,有一个妇人浓汝艳抹站在门口,王生勒马停步,留连忘返,喜形于色。于是召宾朋摆酒设宴,寻欢作乐。张生也参加了。

古文:访之,即安品子之弟也。

现代文:打听这个人,原来就是安品子的弟弟。

古文:品子善歌,是日歌数曲,王生悉以金采赠之,众皆讶其广费。

现代文:品子善于唱歌,这天唱了几支曲子,王氏全拿财物馈赠。在座的人对他这样巨资耗费都非常惊讶。

古文:自此舆辇资货,日输其门。未经数年,遂至贫匮耳。

现代文:从此经常看到车马载着财货从他家运出来,没过几年,他家就贫困不堪了。

古文:李全质

现代文:李全质

古文:陇西李全质,少在沂州。

现代文:陇西李全质年轻在沂州时,曾经整天玩踢球的游戏。

古文:尝一日欲大蹴踘,昧爽之交,假寐于沂州城横门东庭前。忽有一衣紫衣,首戴圆笠,直造其前,曰:奉追。

现代文:一次天快亮时,在沂州的横门东庭前闭目休息。忽然有一个穿紫衣服、头戴圆斗笠的人直奔他面前来,并且说:奉命追赶。

古文:全质曰:何人相追?

现代文:全质问:什么人追我?

古文:紫衣人曰:非某之追,别有人来奉追也。

现代文:穿紫衣的人说:不是我追你,另有人追你。

古文:须臾,一绿衣人来,曰:奉追。

现代文:不一会儿,一个穿绿衣服的人过来,说:奉命追赶。

古文:其言忽遽,势不可遏。

现代文:那人说话时神色惶急,看情势是无法挽回的了。

古文:全质曰:公莫有所须否?

现代文:全质说:你难道有什么需求?

古文:绿衣人曰:奉命令追,敢言其所须?

现代文:绿衣人说:奉命追赶,怎敢说有什么需求。

古文:紫衣人谓绿衣人曰:不用追。

现代文:紫衣人对绿衣人说:不用追。

古文:以手麾出横门,紫衣人承间谓全质曰:适蒙问所须,岂不能终诺乎?

现代文:用手一挥,让绿衣人离开横门。紫衣人乘机对全质说:刚才蒙您所问所需,难道你能兑现你的许诺吗?

古文:全质曰:所须何物?

现代文:全质问:你需要什么?

古文:答曰:犀佩带一条耳。

现代文:那人回答说:一条犀牛佩带罢了。

古文:全质曰:唯。

现代文:全质回答说:行。

古文:言毕失所在,主者报蹴踘,遂令画犀带。

现代文:说完那人就不见了。主管踢球的人报说:开始踢球。全质就派人办置犀牛佩带。

古文:日晚,具酒脯,并纸钱佩带,于横门外焚之。

现代文:当天晚上,备办了酒肉、纸钱、和佩带,在横门外焚烧了。

古文:是夜,全质才寐,即见戴圆笠紫衣人来拜谢曰:蒙赐佩带,惭愧之至,无以奉答。然公平生水厄,但危困处,某则必至焉。

现代文:这天夜里,全质刚刚入睡,就梦见穿紫衣、戴圆斗笠的人来拜谢说:承蒙您赐给我佩带,惭愧极了,无以报答,然而你这一生将要遭水难,只要你有危难的时候,我一定前来相助。

古文:洎太和岁初大水,全质已为太平军裨将,兼监察。

现代文:等到太和初年涨大水,全质已经做了太平军副将,兼做监察。

古文:有切务,自中都抵梁郡城,西走百歇桥二十里,水深而冰薄。素不谙委,程命峻速,片刻不可驻。

现代文:一次有紧急军务,要从中都到梁郡城,向西走到离百歇桥二十里的地方,水深而冰薄,全质平素又不熟悉水运,军命严厉紧急,片刻不可停留,随从都吓得面色如土。

古文:行从等面如死灰,信辔委命而行。

现代文:全质只好信手拿着缰绳,听天由命地向前走。

古文:才三数十步,有一人后来,大呼之曰:勿过彼而来此!

现代文:才走了三十几步远,有一个人从后面追上来,大声呼喊着:不要到那里去,往这边走!

古文:吾知其径,安而且捷。

现代文:我熟悉那条路,安全而且近。

古文:全质荷之,反辔而从焉。

现代文:全质让那人上了马,把缰绳交给他,自己跟从那人而行。

古文:才不三里,止泥泞,而曾无尺寸之阻,得达本土。

现代文:走了还不到三里,道路只是有点泥泞,而没有丝毫阻碍,就到达了驻地。

古文:以物酬其人,人固让不取,固与之,答曰:若仗我而来,则或不让;今因我而行,亦何所苦?

现代文:然后全质用财物去酬谢那个人,那人坚决推辞。全质又坚持要酬谢,那人回答说:你依靠我才来到这,我也许不该谦让,现在你又为了我才这样做,又何苦呢?

古文:终不肯受,全质意其鲜焉,乃益之。

现代文:终于不肯接受。全质认为这样的人很难得,就想收留他。

古文:须臾复来,已失所在。

现代文:不一会儿,再来找他,他已经不知去向了。

古文:却思其人,衣紫衣,戴圆笠,岂非横门之人欤?

现代文:回来后仔细回想,那人穿紫衣,头戴圆斗笠,岂不是横门外遇见的那个人吗?

古文:开成初,衔命入关,回宿寿安县。

现代文:开成初年,奉命入关,回来后住在寿安县。

古文:夜未央而情迫,时复昏晦,不得已而出逆旅,三数里而大雨,回亦不可。

现代文:未睡到半夜,心情烦闷,当时天又非常黑暗,不得已走出旅馆。走了三里多地,天下起大雨,回旅馆已不可能。

古文:须臾,马旁见一人,全质诘之:谁欤?对曰:邮牒者。

现代文:不一会儿,马前见一人,全质问他是谁,回答说是驿站传递文书的邮牒。

古文:更于马前行,寸步不可睹。

现代文:那人一直在马前走。那天夜里,前边寸步远的地方都看不清。

古文:其人每以其前路物导之,或曰树。或曰桩,或曰险,或曰培塿,或曰穷,全质皆得免咎。

现代文:那人常用前边路上的景物来引路,有时说有树,有时说有树桩,有的地方说危险,有的地方说是小土丘,有的地方说是绝路。

古文:久而至三泉驿,憩焉。

现代文:路上一切危险可能造成的伤害,全质全都避免了。

古文:才下马,访邮牒者欲酬之,已不见矣。

现代文:又过了很长时间,到了三泉驿站,稍休息一下。全质刚刚下马,去查访刚才那个邮牒,想酬谢他,那人已经不见。

古文:问从者,形状衣服,固紫衣而首戴笠,复非横门之人欤?

现代文:问随行的人打听那人的衣着打扮,原来是穿紫衣服,头戴圆斗笠的,又不是横门外的那个人吗?

古文:会昌壬戌岁,济阴大水,谷神子与全质同舟。讶全质何惧水之甚,询其由,全质乃语此。

现代文:会昌壬戌年,济阳涨大水,谷神子与全质同坐一条船,他对水给全质造成的恐惧非常惊讶,打听原因,全质叙述了以前的事情。

古文:又云,本性无惧水,紫衣屡有应,故兢慓之转切也。

现代文:并且又说:我本来不怕水,紫衣人屡次有应验,所以一遇到水情,就战战兢兢地反复揣度着。

古文:沈恭礼

现代文:沈恭礼

古文:阌乡县主簿沈恭礼,太和中,摄湖城尉。

现代文:阌县主薄沈恭礼,在太和年中,任湖城尉。

古文:离阌乡日,小疾。

现代文:离开阌乡的那一天,身体有点不适。

古文:暮至湖城,堂前卧。

现代文:晚上到了湖城,就在前堂睡下了。

古文:忽有人绕床数匝,意谓从行厅吏雷忠顺,恭礼问之,对曰:非雷忠顺,李忠义也。

现代文:忽觉得有人围床绕了几圈,沈恭礼以为是从行厅吏雷忠顺。当问他时对方却回答说:不是雷忠顺,是李忠义。

古文:问曰:何得来此?

现代文:主薄问他:怎么来到这里?

古文:对曰:某本江淮人,因饥寒佣于人,前月至此县,卒于逆旅。

现代文:回答说:我是江淮人,因为冻饿给别人干活,上月来到这个县,死在旅馆里。

古文:然饥寒甚,今投君,祈一食,兼丐一小帽,可乎?

现代文:冻饿得厉害,现在投奔你要讨点吃的,再要一顶小帽,可以吗?

古文:恭礼许之,曰:遣我何处送与汝?

现代文:恭礼答应了,并说:让我到哪里送给你?

古文:对曰:来暮,遣驿中厅子张朝来取。

现代文:回答说:明天晚上让驿中厅子张朝来取。

古文:语毕,立于堂之西楹。

现代文:说完,站堂中西边的柱子下,恭礼起身坐。

古文:恭礼起坐,忠义进曰:君初止此,更有事,辄敢裨补。恭礼曰:可。

现代文:忠义上前说:你刚到这个地方,再发生什么事,我就来帮助你。恭礼说:行。

古文:遂言:此厅人居多不安。

现代文:那人于是说:这厅里的人住在这大多不安宁。

古文:少间,有一女子,年可十七八,强来参谒。名曰 蜜陀僧 。君慎不可与之言。

现代文:一会儿将有一女子,年龄大约十七、八岁,硬要来见你,她的名字叫蜜陀僧,你千万不能与她讲话。

古文:或托是县尹家人,或假四邻为附,辄不可交言。言则中此物矣。

现代文:她有时假托是本县县官的家人,有时又以四邻为依靠,你就一定不要同她搭话,一搭话,就会正中她的奸计。

古文:忠义语毕,却立西楹未定,堂东果有一女子,峨鬟垂鬟,肌肤悦泽,微笑转盼,谓恭礼曰:秋室寂寥,蛩啼夜月。更深风动,梧叶堕阶。如何罪责,羁囚如此耶?

现代文:忠义说完,就又站在堂中西边的柱子下面。还没等站稳,堂东果然有一女子,高高的发髻,青丝垂鬓,皮肤细腻而有光泽,面带笑容,顾盼含情,对恭礼说:秋室寂寥,明月当空,蟋蟀唧唧,夜深风动,梧叶落阶,怎奈这等寂寞,清苦,囚犯也不过如此罢了。

古文:恭礼不动。

现代文:恭礼不动声色。

古文:又曰:珍簟床空,明月满室,不饮美酒,虚称少年。

现代文:那女子又说:孤卧床席,明月满室,不饮美酒,岂不虚度青春时光。

古文:恭礼又不顾。

现代文:恭礼又不动。

古文:又吟曰:黄帝上天时,鼎湖元在兹。七十二玉女,化作黄金芝。

现代文:那女子又吟道:黄帝上天时,鼎湖元在兹,七十二玉女,化作黄金芝。

古文:恭礼又不顾,逡巡而去。

现代文:恭礼又置之不理。那女人徘徊一阵,然后离去。

古文:忠义又进曰:此物已去,少间,东廊下有敬寡妇、王家阿嫂。虽不敢同蜜陀僧,然亦不得与语。

现代文:忠义又上前说:此物已去,一会,东廊下还有敬寡妇、王家阿嫂,她们虽然不敢象蜜陀僧那样,然而也不能同她搭话。

古文:少顷果有一女郎,自东庑下,衣白衣,簪白簪,手整披袍,回命曰:王家阿嫂,何不出来?

现代文:不一会作,果然有一女郎,从东厢房出来,穿白衣服,头上插着白簪,一面用手整理着披袍,回报他人旨意说:王家阿嫂,为什么还不出来?

古文:俄然有曳红裙,紫袖银帔而来,步庭月数匝,却立于东庑下。

现代文:忽然有拖着红色长裙,穿着紫色上衣,银色披肩的女人,在院子里转了几圈,回身站在东厅下。

古文:忠义又进曰:此两物已去,可高枕矣。

现代文:忠义又上前说:这两物已去,可以高枕无忧了。

古文:少间,纵有他媚来,亦不足畏也。

现代文:一会儿即使再有女妖来,也不值得害怕了。

古文:忠义辞去,恭礼止之:为我更驻,候怪物尽即去。

现代文:说完、忠义就要辞去,恭礼阻止他说:为了我再呆一会儿,等着把妖怪全部除掉你再走。

古文:忠义应诺。

现代文:忠义答应了。

古文:而四更已,有一物,长二丈余,手持三数髑髅,若跃丸者。

现代文:四更已过,又有一物,长两丈多,手拿几块死人骨头,象扔球一样,慢慢地走近厅檐下。

古文:渐近厅檐,忠义谓恭礼曰:可以枕击之。应声而击,暴然而中手,堕下髑髅。俯身掇之,忠义跳下,以棒乱殴,出门而去。

现代文:忠义又对恭礼说:可以用枕头打它,恭礼应声把枕头扔出去,啪的一声正打在那物的手上,骷髅落在地上,那物俯下身子去拾,忠义跳下,用棍棒乱打一阵,然后出门而去。

古文:恭礼连呼忠义,不复见,而东方已明。与从者具语之,遂令具食及市帽子。

现代文:恭礼连喊:忠义,再也没有踪影。这时东方已发亮,恭礼向随从详细谈了昨晚的经历,命令他们准备酒席并买帽子。

古文:恭礼两月在湖城,夜夜蜜陀僧来,终不敢对;后即归阌乡,即隔夜而至,然终亦不能为患;半年后,或三夜五夜一来;一年余,方渐稀。

现代文:又召来厅子张朝向他打听。张朝说:我本是巫人,最近为生计所迫而作了厅吏,我全知道最近有一个新客死在这里,叫李忠义。恭礼就给他帽子和饭食,然后离开了。这天夜里,恭礼梦见忠义来辞别说:蜜陀僧大需防备,大约在二、三年内还会打扰你。说完就走了。恭礼两个月来,在湖城,每晚蜜陀僧都来,恭礼始终不敢与她搭话。以后回到阌乡,就隔夜来一次,然而始终未能得逞。半年后,有时三夜、五夜来一次。一年多以后,就逐渐少了。

古文:有僧令断肉及荤辛,此后更不复来矣。

现代文:有僧人让他断肉及荤腥,此后就再也不来了。

古文:牛生

现代文:牛生

古文:牛生自河东赴举,行至华州,去三十里,宿一村店。

现代文:牛生从河东去参加科举考试,走到华州,又继续往前走,在距离华州三十里的地方,住在一个乡村小店里。

古文:其日,雪甚,令主人造汤饼。

现代文:那一天雪很大,就让店主人烧汤、烙饼。

古文:昏时,有一人穷寒,衣服蓝缕,亦来投店。

现代文:傍晚,有一个非常贫寒,衣裳褴褛的人也来投店。

古文:牛生见而念之,要与同食。

现代文:牛生见了很怜悯他,要跟他一块吃。

古文:此人曰:某穷寒,不办得钱。今朝已空腹行百余里矣。

现代文:这人说:我很穷,弄不到钱,今早已空着肚子跑了一百多里路了。

古文:遂食四五碗,便卧于床前地上,其声如牛。

现代文:于是吃了四、五碗,就躺在牛生床前的地上睡着了。鼾声像牛一样。

古文:至五更,此人至牛生床前曰:请公略至门外,有事要言之。

现代文:到五更天亮时,这人起来到牛生床前说:请你暂时到门外一会儿,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。

古文:连催出门,曰:某非人,冥使耳。

现代文:那人连连催促牛生出门。牛生出门后,那人说:我不是人,是阴司里的一个差役罢了。

古文:深愧昨夜一餐,今有少相报。

现代文:深愧昨晚吃了你一顿饭,现在稍有报答。

古文:公为置三幅纸及笔砚来。

现代文:请你给我拿三张纸及笔砚来。

古文:牛生与之,此人令牛生远立,自坐树下,袖中抽一卷书,牒之。看数张,即书两行,如此三度讫。

现代文:牛生给了他。这人让牛生远远地站着,自己坐在树下,从袖中取出一卷书来,翻开书页,看几页,就写两行,像这样反复进行了三次,写完了。

古文:求纸封之,书云第一封,第二封,第三封。

现代文:然后要纸封上它,在上面写上:第一封,第二封,第三封的字样。

古文:谓牛生曰:公若遇灾难危笃不可免者。即焚香以次开之视。若或可免,即不须开。

现代文:对牛生说:你如要遇到灾难危险非常危急无法解脱时,就烧香,然后按次序打开信看,如果可以免灾,就无需开信。

古文:言讫,行数步不见矣。

现代文:说完,走了几步就不见了。

古文:牛生缄置书囊中,不甚信也。

现代文:牛生拿过信默默地放在书袋里,不大相信他的话。

古文:及至京,止客户坊,饥贫甚,绝食。忽忆此书,故开第一封,题云:可于菩提寺门前坐。

现代文:等到了京城,住在客户坊,贫困饥饿得厉害,没有一点吃的,忽然想起那封信,于是打开第一封。上面写着:可于菩提寺门前坐。

古文:自客户坊至菩提寺,可三十余里。

现代文:从客户坊到菩提寺,大约三十多里。

古文:饥困,且雨雪,乘驴而往,自辰至鼓声欲绝方至寺门。

现代文:牛生又乏又饿,天又下着雪,就骑着驴往前走。从早晨辰时开始走,直到晚上鼓声将尽时才赶到寺门前。

古文:坐未定,有一僧自寺内出,叱牛生曰:雨雪如此,君为何人而至此?

现代文:还没等坐稳,有一个僧人从门里出来,喝斥牛生说:下这样大雪,你是什么人来这里?

古文:若冻死,岂不见累耶?

现代文:如果冻死了。我们岂不被你连累?

古文:牛生曰:某是举人,至此值夜,略借寺门前一宿,明日自去耳。

现代文:牛生说:我是举人,到这里正好天黑了,姑且借寺门前住一夜,明日自然就离开了。

古文:僧曰:不知是秀才,可止贫道院也。

现代文:僧人说:不知你是秀才,可住在贫道院里。

古文:既入,僧仍为设火具食。会语久之,曰:贤宗晋阳长官,与秀才远近。

现代文:牛生进去了,僧人给他生火、准备饭食,跟他交谈了很久,说:贤宗晋阳长官与秀才关系远近?

古文:牛生曰:是叔父也。

现代文:牛生说:那是我叔叔啊!

古文:僧乃取晋阳手书,令识之,皆不谬。

现代文:僧人让人拿出晋阳长官的手笔,让他辨认,他都说得分毫不差。

古文:僧喜曰:晋阳常寄钱三千贯文在此,绝不复来取。某年老,一朝溘至,便无所付,今尽以相与。

现代文:僧人高兴地说:晋阳长官以前曾寄存三千贯文在这,一定不会再来取,我年老了,一旦突然死去,就没有地方交付这笔钱了,现在全把它交给你吧!

古文:牛生先取将钱千贯,买宅,置车马,纳仆妾,遂为富人。

现代文:牛生先拿出千贯钱买了住宅,办置车马,雇用奴仆,娶妻纳妾,于是成为富户。

古文:又以求名失路,复开第二封书,题云:西市食店张家楼上坐。

现代文:后来又因为求功名没有门路,于是打开第二封信。上面写着:西市食店张家楼上坐。

古文:牛生如言,诣张氏,独止于一室,下廉而坐。

现代文:牛生按信中说的找到张家,独自在屋中靠墙边的地方坐下。

古文:有数少年上楼来,中有一人白衫,坐定,忽曰:某本只有五百千,令请添至七百千,此外即力不及也。

现代文:有几个年轻人上楼来,其中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坐下了,忽然说:我本只有五百千,如果再向家里要,可以添到七百千,其余的我就力所不及了。

古文:一人又曰:进士及第,何惜千缗?

现代文:一个人又说:进士及第,还吝借千缗钱吗?

古文:牛生知其货及第矣。及出揖之,白衫少年即主司之子。

现代文:牛生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穿白衣服的人的家产与门第,等追到外面向他拱手见礼,才知那人就是省试主考官的儿子。

古文:生曰:某以千贯奉郎君,别有二百千,奉诸公酒食之费,不烦他议也。

现代文:牛生说:我把千贯钱送给你,另外二百钱送给诸位作酒食费,其它事就不麻烦你动口舌了。

古文:少年许之,果登上第。

现代文:那年轻人答应了他。后来果然考中了头几名。

古文:历任台省,后为河东节度副使。

现代文:历任台省、以后又做了河东李度副使。

古文:经一年,疾困,遂开第三封,题云:可处置家事。

现代文:又过了一年,牛生病得很重,就打开第三封信上写:可以处理好家事。

古文:韦齐休,擢进士第,累官至员外郎,为王璠浙西团练副使。

现代文:等他洗完澡,才写完遗书,就死去了。韦齐休韦齐休考取了进士。不断升迁最后做了员外郎。是王璠管辖下的浙西团练副使。

古文:太和八年,卒于润州之官舍。

现代文:太和八年,死在润州的官府中。

古文:三更后,将小敛,忽于西壁下大声曰:传语娘子,且止哭,当有处分。

现代文:三更后,将要给他穿衣停尸。他忽然站在西墙下大声说:转告我娘子,不要哭,我定有安排处理。

古文:其妻大惊,仆地不苏。

现代文:他的妻子非常惊惶,倒在地上、昏死过去。

古文:齐休于衾下厉声曰:娘子今为鬼妻,闻鬼语,忽惊悸耶?

现代文:齐休又在被子下面大声说:娘子现在成为鬼妻,听到鬼说话,不要害怕呀。

古文:妻即起曰:非为畏悸,但不合与君遽隔幽明。孤惶无所依怙,不意神识有知,忽通言语,不觉惛绝。

现代文:他的妻子苏醒过来,从地上爬起来说:不是我害怕,只是不忍心与你骤然间分居阴阳两地,我以后的生活将孤苦惶惑没依靠,没想到你魂神有灵,忽能跟我讲话,我不自觉地昏死过去。

古文:诚俟明教,岂敢有违?

现代文:现在我真诚地期待着你的教诲,哪里敢违背你的心愿。

古文:齐休曰:死生之期,涉于真宰;夫妇之道,重在人伦。

现代文:齐休说:生死的期限,是上天决定的,夫妻的情份,主要决定于人间的伦理道德。

古文:某与娘子,情义至深,他生亦未相舍。

现代文:我与娘子间情义深重,来生也不会舍弃你。

古文:今某尸骸且在,足宽襟抱。

现代文:现在我的尸骸尚且在,足以使你宽心。

古文:家事大小,且须商量。不可空为儿女悲泣,使某幽冥间更忧妻孥也。

现代文:家里大大小小的事,还需商量,不要象小孩子那样白白地悲伤、哭泣,使我在阴司里再为妻儿担忧。

古文:夜来诸事,并自劳心。总无失脱,可助仆喜。

现代文:今夜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,我都亲自用心操劳,到底还是没有疏忽和遗漏,更让我高兴。

古文:妻曰:何也?

现代文:他的妻子说:你说的是什么事?

古文:齐休曰:昨日湖州庚匕寄买口钱,苍遑之际,不免专心部署。今则一文不欠,亦足为慰。

现代文:齐休说:昨天湖州庚匕托付的人头税钱,仓猝遑急之中,免不了专心去安排布置,现在已一文不欠,也足以宽慰了。

古文:良久语绝,即各营丧事。

现代文:很长时间齐休不再说话了,家里人都各自办理丧事。

古文:才曙,复闻呼:适到张清家,近造得三间草堂。前屋舍自足,不烦劳他人,更借下处矣。

现代文:才亮天,又听他大叫:刚才到张清象家,他最近盖了三间草屋,前边的一间就足够了,不必去麻烦别人,再寻找别处下葬。

古文:其夕,张清似梦中忽见齐休曰:我昨日已死,先令买茔三亩地,可速支关布置。

现代文:那天晚上,张清好象在梦中。忽然看见齐休来说:我昨天已死,先让你给买三亩莹地,可以赶快去安排布置。

古文:一一分明,张清悉依其命。

现代文:一样一样的都非常清楚。张清都按他的吩咐办了。

古文:及将归,自择发日。

现代文:等齐休回到家,又自己选择了发丧日期,招呼吩咐作什么事,像平时一样。

古文:呼唤一如常时,婢仆将有私窃,无不发摘,随事捶挞。及至京,便之茔所,张清准拟皆毕。

现代文:奴仆有什么隐情,没有不被他发现又指出来,然后根据情况给以处治的。等到了京城,便下葬到莹地,张清安排处理完毕。

古文:十数日,向三更,忽呼其下曰:速起,报堂前,萧三郎来相看。

现代文:又过了十多天,快到三更时候,忽然听到齐休在下面大声招呼他的下人说:快起来,告诉前堂的人,萧三郎来看我!

古文:可随事具食,款待如法,妨他忙也。

现代文:可根据情况准备饭食。象从前一样款待,以防他着急。

古文:二人语,历历可听。

现代文:两个人说话,听得清清楚楚。

古文:萧三郎者,即职方郎中萧彻。

现代文:萧三郎,就是职方郎中萧彻。

古文:是日卒于兴化里,其夕遂来。俄闻萧呼叹曰:死生之理,仆不敢恨。但有异者,仆数日前。因至少陵别墅,偶题一首诗。今思之,乃是生作鬼诗。

现代文:这一天死在兴化里,当天晚上就来了,一会听到萧三郎叹息说:死生的理数,我不敢抱怨,只是使我感到奇怪的是,我几天以前,到少陵别墅去,偶尔写了一首诗,现在想起来,竟是活人写鬼诗。

古文:因吟曰:新拘茅斋野涧东,松楸交影足悲风。

现代文:于是吟诵道:新拘茅斋野涧东,松楸交影足悲风。

古文:人间岁月如流水,何事频行此路中。

现代文:人间岁月如流水,何事频行此路中。

古文:齐休亦悲咤曰:足下此诗,盖是自识。

现代文:齐休也悲叹惊诧地说:先生的诗,是预知后事的先兆啊。

古文:仆生前忝有科名,粗亦为人所知。死未数日,便有一无名小鬼赠一篇,殊为著钝。然虽细思之,已是落他芜境。

现代文:我生前小有科第和名气,死后没过几天,就有一个无名小鬼赠我一篇诗,我的和诗虽然非常拙劣然而是仔细想来,也是落入他荒蒙芜境之中。

古文:乃咏曰:涧水溅溅流不绝,芳草绵绵野花发。

现代文:于是吟道:涧水溅溅流不绝,芳草绵绵野花发。

古文:自去自来人不知,黄昏惟有青山月。

现代文:自去自来人不知,黄昏惟有青山月。

古文:萧亦叹羡之曰:韦四公死已多时,犹不甘此事。

现代文:萧三郎赞叹而羡慕地说道:韦四公死已多时,还不放松吟诗作赋这类事。

古文:仆乃适来人也,遽为游岱之魂,何以堪处?

现代文:我是刚刚来的,马上成为泰山的游魂,怎能忍受得了。

古文:即闻相别而去。

现代文:接着听到二人相别而去。

古文:又数日,亭午间,呼曰:裴二十一郎来慰,可具食,我自迎去。

现代文:又过了几天,正午时候,又听到齐休喊:裴二十一郎来看我,可准备酒饭,我亲自去迎他。

古文:其日,裴氏昆季果来。至启夏门外,瘁然神耸,又素闻其事,遂不敢行吊而回。

现代文:那一天,裴氏兄弟果然来了,到了启夏门外,突然悲伤恐惧,加之平素又听说有关齐休的事。于是不敢来悼念中途而回。

古文:裴即长安县令,名观,齐休之妻兄也。

现代文:裴就是长安县令,名叫观,是齐休妻子的哥哥。

古文:其部曲子弟,动即罪责,不堪其惧。

现代文:他的府衙里的子弟,动辄受到责罚,受不了他的淫威,到现在也还没有终止。

古文:及今未已,不知竟如之何。

现代文:不知裴公现在怎么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