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十三

古文:范仲淹,字希文,唐宰相履冰之后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字希文,唐朝宰相范履冰的后代。

古文:其先邠州人也,后徙家江南,遂为苏州吴县人。

现代文:他的祖先,原来是州人。后来全家迁徙到江南定居,于是成为了苏州吴县人。

古文:仲淹二岁而孤,母更适长山朱氏,从其姓,名说。

现代文:范仲淹两岁时就失去了父亲,母亲改嫁到长山县一位姓朱的家里,他也就改姓朱,名说。

古文:少有志操,既长,知其世家,乃感泣辞母,去之应天府,依戚同文学。

现代文:他少时就有志气,奉行操守。长大后,知道了自己的家世,感到很伤感,于是就流着眼泪辞别母亲,前往应天府,依从戚同文学习。

古文:昼夜不息,冬月惫甚,以水沃面;食不给,至以糜粥继之,人不能堪,仲淹不苦也。

现代文:他昼夜不停地刻苦学习,冬天读书十分疲乏时,就用冷水浇脸;有时无东西吃,甚至不得不靠喝稀粥度日,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困苦生活,范仲淹却从不叫苦。

古文:举进士第,为广德军司理参军,迎其母归养。

现代文:他考中进士后,被任命为广德军司理参军,他把母亲接来奉养。

古文:改集庆军节度推官,始还姓,更其名。

现代文:调任集庆军节度推官后,就恢复了原来的范姓,改名仲淹。

古文:监泰州西溪盐税,迁大理寺丞,徙监楚州粮料院,母丧去官。

现代文:监泰州西溪盐税,升为大理寺丞,移监楚州粮料院,因母亲去世离职。

古文:晏殊知应天府,闻仲淹名,召寘府学。

现代文:晏殊知应天府时,听说范仲淹很有名,就召请他到府学任职。

古文:上书请择郡守,举县令,斥游惰,去冗僣,慎选举,抚将帅,凡万余言。

现代文:在这期间,范仲淹上书皇帝请求选择郡守,举荐县令,斥逐游散懒惰之人,裁汰冗员和不安本位的人,慎重选举官员,安抚将帅,这封上书长达万余字。

古文:服除,以殊荐,为秘阁校理。

现代文:服丧期满后,由于得到晏殊的举荐。担任秘阁校理。

古文:仲淹泛通《六经》,长于《易》,学者多从质问,为执经讲解,亡所倦。

现代文:范仲淹通晓《六经》,精通《易》学,学习经学的人大多向他请教,解决疑难,他手捧经典为有疑者答疑解难,不知疲倦。

古文:尝推其奉以食四方游士,诸子至易衣而出,仲淹晏如也。

现代文:他曾经用自己的俸禄供养四方游学之士,而自己的儿子却要轮换穿一件好衣服才能出门,范仲淹却始终泰然处之。

古文:每感激论天下事,奋不顾身,一时士大夫矫厉尚风节,自仲淹倡之。

现代文:每当他激动地谈论天下大事时,往往奋不顾身,当时士大夫矫正世风,严以律己,崇尚品德节操,就是从范仲淹倡导开始的。

古文:天圣七年,章献太后将以冬至受朝,天子率百官上寿。

现代文:天圣七年,章献太后将在冬至日接受朝拜,仁宗皇帝也准备率领文武百官为太后上寿。

古文:仲淹极言之,且曰: 奉亲于内,自有家人礼,顾与百官同列,南面而朝之,不可为后世法。 且上疏请太后还政,不报。

现代文:范仲淹上疏详细地论述了这件事,并且说: 在内宫事奉亲长,自当有家人礼仪,但在朝廷上皇帝与百官一起站立,来朝拜太后,不能够成为后世的轨范。 又上疏请求章献太后将朝政大权交还仁宗,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。

古文:寻通判河中府,徙陈州。

现代文:不久,范仲淹就调任河中府通判,后又调任陈州通判。

古文:时方建太一宫及洪福院,市材木陕西。

现代文:当时朝廷正在建筑太一宫和洪福院,并在陕西征购木材。

古文:仲淹言: 昭应、寿宁,天戒不远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见此情景说 :昭应宫、寿宁宫已毁,上天的惩戒刚刚过去不久。

古文:今又侈土木,破民产,非所以顺人心、合天意也。

现代文:现在又大兴土木,浪费百姓财产,这不是顺乎人心、合乎天意的做法。

古文:宜罢修寺观,减常岁市木之数,以蠲除积负。 又言: 恩幸多以内降除官,非太平之政。 事虽不行,仁宗以为忠。

现代文:应该停止修建寺观,减少平常年份征购木材的数量,来蠲免百姓长期以来所承担的负担。 又说 :受到恩宠的人大多是皇宫里直接降敕授官,这不是太平治世的政策。 这些建议虽未受纳,但仁宗皇帝认为范仲淹是一位忠诚之士。

古文:太后崩,召为右司谏。

现代文:太后去世后,范仲淹被召回朝廷提任右司谏。

古文:言事者多暴太后时事,仲淹曰: 太后受遗先帝,调护陛下者十余年,宜掩其小故,以全后德。 帝为诏中外,毋辄论太后时事。

现代文:这时议政的官僚们大多揭露章献太后听政时所干的事情,范仲淹却说 :太后接受先帝的遗命,调养保护陛下十多年,应该饰掩她的小过,来成全太后的美德。 仁宗皇帝为此诏谕朝廷内外,不准擅自议论太后听政时的事情。

古文:初,太后遗诰以太妃杨氏为皇太后,参决军国事。

现代文:当初,章献太后立下遗旨以太妃杨氏为皇太后,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。

古文:仲淹曰: 太后,母号也,自古无因保育而代立者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说 :太后,是皇帝母亲的称号,自古以来没有因为保护抚育皇帝有功而代替皇帝立太后的。

**古文:今一太后崩,又立一太后,天下且疑陛下不可一日无母后之助矣。 **

现代文:于是就问仁宗说: 宫廷里的人如果半天不吃饭,情形会怎么样呢?

古文:岁大蝗旱,江、淮、京东滋甚。

现代文:仁宗皇帝显得十分难过,于是派遣范仲淹去安抚江、淮地区的灾民。

古文:仲淹请遣使循行,未报。乃请间曰: 宫掖中半日不食,当何如? 帝侧然,乃命仲淹安抚江、淮,所至开仓振之,且禁民淫祀,奏蠲庐舒折役茶、江东丁口盐钱,且条上救敝十事。

现代文:范仲淹所到之处开仓济民,并且禁止灾区老百姓过多的祭祀活动,奏请朝廷免除庐州、舒州上供的折役茶,江东的丁口盐钱,并且向仁宗皇帝逐条陈述了救治朝政弊端的十件大事。

古文:会郭皇后废,率谏官、御史伏阁争之,不能得。

现代文:恰巧郭皇后被废,范仲淹率领谏宦、御史跪伏在阁门前争谏此事,但没有得到皇上恩许。

古文:明日,将留百官揖宰相廷争,方至待漏院,有诏出知睦州。

现代文:第二天,范仲淹准备留下百官会集宰相在朝廷上再次谏争,当他刚走到待漏院时,朝廷下达诏书,命他出任睦州知州。

古文:岁余,徙苏州。

现代文:一年以后,调任苏州知州。

古文:州大水,民田不得耕,仲淹疏五河,导太湖注之海,募人兴作,未就,寻徙明州,转运使奏留仲淹以毕其役,许之。

现代文:苏州发生水灾,百姓的田地无法耕种,范仲淹命令民众疏通五条河渠,导引太湖水流入大海,他招募民众兴修的水利工程,还没有完成,就被调任明州知州,转运使向朝廷上奏,暂时留下范仲淹完成水利工程,被得以批准。

古文:拜尚书礼部员外郎、天章阁待制,召还,判国子监,迁吏部员外郎、权知开封府。

现代文:朝廷提升范仲淹为尚书礼部员外郎、天章阁待制,召回京城,判国子监,又转升为吏部员外郎、权知开封府。

古文:时吕夷简执政,进用者多出其门。

现代文:当时吕夷简执掌朝政,被任用和得到提拔的人大都出自他的门下。

古文:仲淹上《百官图》,指其次第曰: 如此为序迁,如此为不次,如此则公,如此则私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向仁宗呈上一份《百官图》,指着图上百官升迁的次序说: 像这样的是循序升迁,像这样的是不合次序的升迁,循序升迁是公正的,越序升迁是不合理的,完全是私意。

古文:况进退近臣,凡超格者,不宜全委之宰相。 夷简不悦。

现代文:况且天子近臣的提拔和黜降,凡是超过一定限度的,也不应该全部委托宰相处理。 吕夷简很不高兴。

古文:他日,论建都之事,仲淹曰: 洛阳险固,而汴为四战之地,太平宜居汴,即有事必居洛阳。

现代文:有一天,在讨论建都之事时,范仲淹又说 :洛阳地势险要,城池坚固,而汴京却是四面攻战之地,天下太平时皇上可以居住汴京,但一遇战事皇上必须居住洛阳。

古文:当渐广储蓄,缮宫室。 帝问夷简,夷简曰: 此仲淹迂阔之论也。 仲淹乃为四论以献,大抵讥切时政。

现代文:因此应当逐步地扩大洛阳的储备,修缮洛阳的宫室。 仁宗皇帝问吕夷简,吕夷简说 :这是范仲淹迂腐空疏的言论。 范仲淹于是写了四论上呈仁宗,大都是指斥当时朝政的言论。

古文:且曰: 汉成帝信张禹,不疑舅家,故有新莽之祸。

现代文:并且说 :汉成帝相信张禹,不怀疑母舅家,因而导致了王莽篡国之祸。

古文:臣恐今日亦有张禹,坏陛下家法。 夷简怒诉曰: 仲淹离间陛下君臣,所引用,皆朋党也。 仲淹对益切,由是罢知饶州。

现代文:我担心今天也有张禹这样的人,破坏陛下的家法。 吕夷简愤怒的向仁宗诉说 :范仲淹离间陛下和我们的关系,他所任用的人,都是他的同党。 范仲淹对此极力反驳,言辞急切,因此被罢官而降任饶州知州。

古文:殿中侍御史韩渎希宰相旨,请书仲淹朋党,揭之朝堂。

现代文:殿中侍御史韩渎迎合宰相旨意,奏请仁宗把范仲淹同党的姓名写出来,在朝廷上张贴公布。

古文:于是秘书丞余靖上言曰: 仲淹以一言忤宰相,遽加贬窜,况前所言者在陛下母子夫妇之间乎?

现代文:于是秘书丞余靖上书说 :范仲淹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宰相,就立即加以贬斥流窜,何况他前次所议论的是关于陛下母子夫妇间的事,陛下都已经宽容了他呢。

古文:陛下既优容之矣,臣请追改前命。 太子中允尹洙自讼与仲淹师友,且尝荐己,愿从降黜。

现代文:我请求陛下追回并修改前道诏命。 太子中允尹洙上疏自讼和范仲淹是师友关系,而且范仲淹还曾经向朝廷推荐过自己,愿意和范仲淹一起降官贬黜。

古文:馆阁校勘欧阳修以高若讷在谏官,坐视而不言,移书责之。

现代文:馆阁校勘欧阳修因为高若讷身为谏官,但对范仲淹被贬之事一言不发,就写信责备他。

古文:由是,三人者偕坐贬。

现代文:因此,这三个人都因为范仲淹一案而遭贬。

古文:明年,夷简亦罢,自是朋党之论兴矣。

现代文:第二年,吕夷简也被免除了宰相之职,从此关于朋党的争论就开始了。

古文:仲淹既去,士大夫为论荐者不已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被贬离开朝廷,士大夫们接连不断地替他辩白举荐。

古文:仁宗谓宰相张士逊曰: 向贬仲淹,为其密请建立皇太弟故也。

现代文:仁宗对宰相张士逊说: 过去贬谪范仲淹,是因为他密奏请求立皇太弟的缘故。

古文:今朋党称荐如此,奈何? 再下诏戒敕。

现代文:现在他的同党这样称赞举荐他,怎么办? 再次下诏警告不准互结朋党。

古文:仲淹在饶州岁余,徙润州,又徙越州。

现代文:范仲淹担任饶州知州一年多后,被调任润州知州,不久又调任越州知州。

古文:元昊反,召为天章阁待制、知永兴军,改陕西都转运使。

现代文:元昊反叛,范仲淹被召回京,担任天章阁待制、出知永兴军,后又改任陕西都转运使。

古文:会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、招讨使,进仲淹龙图阁直学士以副之。

现代文:恰逢夏竦担任陕西经略安抚、招讨使,朝廷提升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来担任夏竦的副手。

古文:夷简再入相,帝谕仲淹使释前憾。

现代文:吕夷简再次担任宰相,仁宗劝告范仲淹解除与吕夷简以前的怨恨。

**古文:仲淹顿首谢曰: 臣乡论盖国家事,于夷简无憾也。 **

现代文:范仲淹叩头回答说 :我以前所议论的都是国家的公事,对吕夷简本人并没有怨恨。

古文:延州诸砦多失守,仲淹自请行,迁户部郎中兼知延州。

现代文:延州周围各要塞大多失守,范仲淹主动请求前往延州,被升为户部郎中兼任延州知州。

古文:先是,诏分边兵:总管领万人,钤辖领五千人,都监领三千人。

现代文:以前,朝廷诏令规定将领分别统辖边境驻军:总管统辖万人,钤辖统辖五千人,都监统辖三千人。

古文:寇至御之,则官卑者先出。

现代文:遇到敌人侵略而要抵御时,官品低的将领需首先出击。

古文:仲淹曰: 将不择人,以官为先后,取败之道也。 于是大阅州兵,得万八千人,分为六,各将三千人,分部教之,量贼众寡,使更出御贼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说 :对战将不加以适当选择,而只以官品的高低来作为出阵的先后,这是自取失败的办法。 于是他普遍检阅本州军队,得到一万八千人,并分为六部,每位将领各自统领三千人,分部训练士兵,根据敌军的多少,派遣他们轮流出战抵御敌军。

古文:时塞门、承平诸砦既废,用种世衡策,城青涧以据贼冲,大兴营田,且听民得互市,以通有无。

现代文:当时塞门、承平各要塞已被废弃,范仲淹采纳种世衡的计策,修筑青润城来扼杀敌军进犯的要冲,大兴农田水利,并且开放民间贸易,以便边民互通有无。

古文:又以民远输劳苦,请建鄜城为军,以河中、同、华中下户税租就输之。

现代文:又因为老百姓远路输纳赋税过于劳苦,他上奏请求将城建成军事基地,让河中府同州、华州的中下户就近送缴税租。

古文:春夏徙兵就食,可省籴十之三,他所减不与。

现代文:每年春夏两季调集军队就地取得给养,可以节省买粮开支十分之三,这还不包括其他开支节省的费用。

古文:诏以为康定军。

现代文:仁宗诏命这支军队为康定军。

古文:明年正月,诏诸路入讨,仲淹曰: 正月塞外大寒,我师暴露,不如俟春深入,贼马瘦人饥,势易制也。

现代文:第二年正月,仁宗皇帝诏命陕西各路讨伐西夏,范仲淹说: 正月塞外天气十分寒冷,我军露宿挨冻,不如等到春天深入敌境,敌军马瘦人饥,凭我军的势力容易制服敌军。

古文:况边备渐修,师出有纪,贼虽猖獗,固已慑其气矣。

现代文:况且我军边防守备逐渐加强,出师纪律严明,敌军虽然猖獗,必然会被我军的气势所震服。

古文:鄜、延密迩灵、夏,西羌必由之地也。

现代文:州、延州与灵州、夏州十分接近,而这是西羌的必经之地。

古文:第按兵不动,以观其衅,许臣稍以恩信招来之。

现代文:我军只要按兵不动,观察他们的破绽,请皇上允许我用恩惠和诚信来招纳他们归附。

古文:不然,情意阻绝,臣恐偃兵无期矣。

现代文:否则的话,情义断绝,我担心要罢兵休战就会遥遥无期。

古文:若臣策不效,当举兵先取绥、宥,据要害,屯兵营田,为持久计,则茶山、横山之民,必挈族来归矣。

现代文:如果我的这个计策不能达到目的,也应当发兵先夺取绥州、宥州,占据险要之地,屯兵营田,作长久作战的打算,那么茶山、横山的老百姓,必然会带领全族前来归顺。

古文:拓疆御寇,策之上也。 帝皆用其议。

现代文:要开拓疆界抵御侵略,这是上等的策略。 仁宗皇帝全部采纳了他的建议。

古文:仲淹又请修承平、永平等砦,稍招还流亡,定堡障,通斥候,城十二砦,于是羌汉之民,相踵归业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又上奏请求朝廷修筑承平、永平等要塞,逐渐招回流亡在外的百姓,加固堡寨的屏障,使敌情侦察畅通,把十二座旧要塞改建为城,于是羌族和汉族流亡在外的百姓,都一个接一个地回来,重操旧业。

古文:久之,元昊归陷将高延德,因与仲淹约和,仲淹为书戒喻之。

现代文:过了较长的一段时间,元昊遣还被俘的宋将高延德,用他来与范仲淹约和,范仲淹写信告诫西夏罢兵。

古文:会任福败于好水川,元昊答书语不逊,仲淹对来使焚之。

现代文:当时恰好任福在好水川被西夏打败,于是元昊给范仲淹的回信语气很不恭敬,范仲淹当着来使的面烧掉了它。

古文:大臣以为不当辄通书,又不当辄焚之,宋庠请斩仲淹,帝不听。

现代文:朝中大臣认为不应擅自与西夏通信,又不应当擅自烧掉西夏来信,宋庠奏请处决范仲淹,仁宗皇帝没有同意。

古文:降本曹员外郎、知耀州,徙庆州,迁左司郎中,为环庆路经略安抚、缘边招讨使。

现代文:而只是将范仲淹降为户部员外郎、耀州知州,调任庆州知州,后又升为左司郎中,任环庆路经略安抚,缘边招讨使。

古文:初,元昊反,阴诱属羌为助,而环庆酋长六百余人,约为乡道 事寻露。

现代文:当初,元昊叛乱时,暗中诱使归附宋朝的羌人帮助自己,而环庆路酋长六百多人,相约做元昊的向导,不久,事情就败露了。

古文:仲淹以其反复不常也,至部即奏行边,以诏书犒赏诸羌,阅其人马,为立条约: 若仇已和断,辄私报之及伤人者,罚羊百、马二,已杀者斩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因为羌人反复无常,一到达辖区就奏请到边境巡视,他以皇帝诏命的名义犒赏羌族各部,检阅他们的人马,与他们订立条约: 假如仇恨已经和解或了断,又擅自进行报复并伤人的,罚羊一百只,马两匹,已杀死人的要斩首。

古文:负债争讼,听告官为理,辄质缚平人者,罚羊五十、马一。

现代文:因负债而引起纠纷的,应当到官府理断,擅自扣押捆绑无辜者,罚羊五十只、马一匹。

古文:贼马入界,追集不赴随本族,每户罚羊二,质其首领。

现代文:西夏军马侵入边界时,集合时不随本族前往的,每户罚羊二只,扣押他们的首领。

古文:贼大入,老幼入保本砦,官为给食;即不入砦,本家罚羊二;全族不至,质其首领。 诸羌皆受命,自是始为汉用矣。

现代文:敌军大举入侵时,老少自外而入保卫本寨的,官府给他们供给食粮;到时不入寨的人家,每家罚羊两只;全族不进寨的,扣押他们的首领。 羌族各部都接受了这些条约,自此以后他们开始为宋朝效力。

古文:改邠州观察使,仲淹表言: 观察使班待制下,臣守边数年,羌人颇亲爱臣,呼臣为 龙图老子 。今退而与王兴、朱观为伍,第恐为贼轻矣。 辞不拜。

现代文:范仲淹改任州观察使,在上表书中说 :观察使位在待制之下,我守边多年,羌人很亲爱我,称我为 龙图老子 ,现在降官与王兴、朱观为伍,只恐怕被敌军轻蔑。

古文:庆之西北马铺砦,当后桥川口,在贼腹中。

现代文:他辞谢而没有接受这一任命。庆州西北的马铺砦,正处在后桥川口,位于西夏腹地。

古文:仲淹欲城之,度贼必争,密遣子纯祐与蕃将赵明先据其地,引兵随之。

现代文:范仲淹想在此筑城,料想西夏军队一定会前来争夺,就暗中派遣他的儿子范纯佑和蕃将赵明首先占据这一地区,自己率领军队紧随其后。

古文:诸将不知所向,行至柔远,始号令之,版筑皆具,旬日而城成,即大顺城是也。

现代文:众将领不知道到底要到达什么地方,走到柔远,范仲淹才开始发布筑城的号令,各种筑城工具都已准备好,十天就将城筑完毕,这就是大顺城。

古文:贼觉,以骑三万来战,佯北,仲淹戒勿追,已而果有伏。

现代文:敌军发现之后,派三万骑兵来攻打,并假装被宋军打败,范仲淹告诫将士们不要追击,后来知道敌军果然有埋伏。

古文:大顺既城,而白豹、金汤皆不敢犯,环庆自此寇益少。

现代文:大顺城建成后,白豹城、全汤城一带的敌军都不敢再度进犯,环庆路从此更少被敌人所侵犯了。

古文:明珠、灭臧劲兵数万,仲淹闻泾原欲袭讨之,上言曰: 二族道险,不可攻,前日高继嵩已丧师。

现代文:明珠、灭臧两部族拥有雄兵数万人,范仲淹听说泾原路宋军将要袭击讨伐他们,便给朝廷上奏说: 明珠、灭臧两部族居住的地方道路险要,不能够进攻他们,前不久高继嵩的进攻已经失败。

古文:平时且怀反侧,今讨之,必与贼表里,南入原州,西扰镇戎,东侵环州,边患未艾也。

现代文:这两个部族平时尚怀有二心,现在讨伐他们,一定会和西夏军队联合起来,向南入侵原州,向西骚扰镇戎,向东入侵环州,这样边患将永远不会停止。

古文:若北取细腰、胡芦众泉为堡障,以断贼路,则二族安,而环州、镇戎径道通彻,可无忧矣。 其后,遂筑细腰、胡芦诸砦。

现代文:如果能够北取细腰、胡芦泉等地筑起堡垒屏障,来切断敌军的通路,那么这两族就会安心归附,而环州、镇戎之间的小路近道也会畅通无阻,这样边患就不用担心了。 此后,便修筑起细腰、胡芦等军塞。

古文:葛怀敏败于定川,贼大掠至潘原,关中震恐,民多窜山谷间。

现代文:葛怀敏在定川被敌军打败,敌军大肆抢掠至潘原,关中地区震动惊恐,老百姓大多躲藏到山谷中。

古文:仲淹率众六千,由邠、泾援之,闻贼已出塞,乃还。

现代文:范仲淹率领六千军队,从州、泾州出发来进行援救,听说西夏军队已经撤出边塞,就率领军队返回。

古文:始,定川事闻,帝按图谓左右曰: 若仲淹出援,吾无忧矣。 奏至,帝大喜曰: 吾固知仲淹可用也。 进枢密直学士、右谏议大夫。

现代文:开始,定川战败的消息传到朝廷,仁宗皇帝手按地图对左右大臣说 :如果范仲淹出兵救援,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了。 范仲淹的援兵的奏报一到,仁宗皇帝大喜说 :我一直认为范仲淹是可以信用的。 于是就任命范仲淹为枢密直学士、右谏议大夫。

古文:仲淹以军出无功,辞不敢受命,诏不听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因为这次军队出征没有立功,辞谢了皇帝的任命,仁宗皇帝没有接受他的辞呈。

古文:时已命文彦博经略泾原,帝以泾原伤夷,欲对徙仲淹,遣王怀德喻之。

现代文:当时朝廷已经任命文彦博治理泾原路,仁宗皇帝认为泾原路所受战争创伤严重,准备让文彦博与范仲淹对调辖区,派遣王怀德去传达此事。

古文:仲淹谢曰: 泾原地重,第恐臣不足当此路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辞谢说 :泾原路地位重要,恐怕我不能胜任。

古文:与韩琦同经略泾原,并驻泾州,琦兼秦凤、臣兼环庆。

现代文:请让我与韩琦共同治理泾原路,并且一起驻扎在泾州,韩琦兼管秦凤路,我兼管环庆路。

古文:泾原有警,臣与韩琦合秦凤,环庆之兵,掎角而进;若秦凤、环庆有警,亦可率泾原之师为援。

现代文:泾原路遇有敌情,我与韩琦联合秦凤、环庆两路的兵力,互成掎角之势进攻敌军;如果秦凤、环庆路遇到敌人侵袭,我也可以率领泾原路的军队作为援军。

古文:臣当与琦练兵选将,渐复横山,以断贼臂,不数年间,可期平定矣。

现代文:我应当和韩琦一起训练士兵,选拔将才,逐渐收复横山,来截断敌人的臂膀,不要几年时间,就可以期望平定边患了。

古文:愿诏庞籍兼领环庆,以成首尾之势。

现代文:我希望陛下颁布诏令让庞籍兼领环庆路统帅,以便形成首尾之势互相呼应的局面。

古文:秦州委文彦博,庆州用滕宗谅总之。

现代文:秦州委派文彦博负责,庆州让滕宗谅全面负责。

古文:孙沔亦可办集。

现代文:孙沔也可以参与会同作战。

古文:渭州,一武臣足矣。 帝采用其言,复置陕西路安抚、经略、招讨使,以仲淹、韩琦、庞籍分领之。

现代文:渭州,有一位武将就足够了。 仁宗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,恢复设置陕西路安抚、经略、招讨使,让范仲淹、韩琦、庞籍分领职事。

古文:仲淹与琦开府泾州,而徙彦博帅秦,宗谅帅庆,张亢帅渭。

现代文:范仲淹与韩琦在泾州设置官第,将文彦博调到秦州做统帅,滕宗谅调到庆州做统帅,张亢担任渭州的统帅。

古文:仲淹为将,号令明白,爱抚士卒,诸羌来者,推心接之不疑,故贼亦不敢辄犯其境。

现代文:范仲淹作将领,号令清楚,爱护士兵,对于前来归附的各部羌人,诚恳接纳,信任不疑,因此西夏军队也不敢轻易侵犯他所统辖的地区。

古文:元昊请和,召拜枢密副使。

现代文:元昊请求议和,范仲淹被朝廷召回,授予枢密副使之官。

古文:王举正懦默不任事,谏官欧阳修等言仲淹有相材,请罢举正用仲淹,遂改参知政事。

现代文:王举正性情胆怯不敢直言,不能胜任其事,谏官欧阳修等人说范仲淹有当宰相的能力,请求朝廷罢免王举正而任用范仲淹,于是范仲淹又改任参知政事。

古文:仲淹曰: 执政可由谏官而得乎? 固辞不拜,愿与韩琦出行边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说 :执政官可以由谏官的几句话就得到吗? 他坚决辞谢不接受任命,并希望和韩琦一同出京巡视边防。

古文:命为陕西宣抚使,未行,复除参知政事。

现代文:朝廷任命他为陕西宣抚使,还没有出发,朝廷又任命他为参知政事。

古文:会王伦寇淮南,州县官有不能守者,朝廷欲按诛之。

现代文:恰遇王伦进犯淮南,州县官吏中有不能坚守城池的人,朝廷准备调查核实后依法处决。

古文:仲淹曰: 平时讳言武备,寇至而专责守臣死事,可乎? 守令皆得不诛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说: 平时忌讳讲完武备,遇到敌人进犯时却专门责令州县官员以死殉职,应该吗?

古文:帝方锐意太平,数问当世事,仲淹语人曰: 上用我至矣,事有先后,久安之弊,非朝夕可革也。 帝再赐手诏,又为之开天章阁,召二府条对,仲淹皇恐,退而上十事:

现代文:因而这些不能坚守城池的人都没有被处决。仁宗皇帝当时正一意要实现天下太平,多次询问当前急需办理的大事,范仲淹对人说: 皇上对我信用至极,不过做事情总是有先有后的,长期安定局面带来的弊病,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消除的。 仁宗皇帝再次赐给他亲笔写的诏书,又为这件事打开天章阁,召集二府的大臣按条奏对,范仲淹惶恐不安,退朝后给皇帝上奏十件事:

古文:一曰明黜陟。

现代文:一是严明官吏升降制度。

古文:二府非有大功大善者不迁,内外须在职满三年,在京百司非选举而授,须通满五年,乃得磨勘,庶几考绩之法矣。

现代文:政府官员没有大的功劳和美好的品德不能升迁,朝廷内外官员必须在职任期满三年,在京城各部门任职的官员如果不是通过选任和保举而得官的人,必须累计任满五年,才能磨勘升迁,这大概算是考核官吏政绩的方法吧。

古文:二曰抑侥幸。

现代文:二是抑制侥幸。

古文:罢少卿、监以上乾元节恩泽;正郎以下若监司、边任,须在职满二年,始得荫子;大臣不得荐子弟任馆阁职,任子之法无冗滥矣。

现代文:取消乾元节给少卿、监以上官员任子的恩泽;正郎以下如监司、边远地区的官员,必须任职满二年,才可以享受恩荫任子;大臣不得荐举自己的子弟担任馆阁职务,这样任子制度就不会出现冗滥了。

古文:三曰精贡举。

现代文:三是严格贡举制度。

古文:进士、诸科请罢糊名法,参考履行无阙者,以名闻。

现代文:进士诸科考试时请取消试卷将姓名封起的糊名法,结合考察其操行,将姓名上报朝廷。

古文:进士先策论,后诗赋,诸科取兼通经义者。

现代文:进士先考策论,后考诗赋,各科录取兼通经义的人。

古文:赐第以上,皆取诏裁。

现代文:赐第以上的人,都由皇帝裁决宣布。

古文:余优等免选注官,次第人守本科选。

现代文:其余优等人免除吏部铨选,次一等的人发给凭证,等候选用。

古文:进士之法,可以循名而责实矣。

现代文:这样进士考试的办法,就可以就其名而求其实了。

古文:四曰择长官。

现代文:四是选拔地方长官。

古文:委中书、枢密院先选转运使、提点刑狱、大藩知州;次委两制、三司、御史台、开封府官、诸路监司举知州、通判;知州通判举知县、令。

现代文:委托中书省、枢密院首先选举转运使、提点刑狱、大藩知州;其次委任两制三司、御史台、开封知府、各路监司长官举荐知州、通判;知州、通判举荐知县、县令。

古文:限其人数,以举主多者从中书选除。

现代文:限制官员举荐人数,被推荐者如果举荐者多的,由中书挑选授官。

古文:刺史、县令,可以得人矣。

现代文:这样刺史、县令就可以得到称职的人选了。

古文:五曰均公田。

现代文:五是均公田。

古文:外官廪给不均,何以求其为善耶?

现代文:外官的廪食供给不均,又怎能希望他们施行善政呢?

古文:请均其入,第给之,使有以自养,然后可以责廉节,而不法者可诛废矣。

现代文:请朝廷均衡他们的职田收入,按等级划给他们职田,以便让他们有足够的衣食养活自己,只有这样朝廷才能要求官员廉洁奉公,对贪赃枉法者才可以进行惩办和撤职。

古文:六曰厚农桑。

现代文:六是重视农业生产。

古文:每岁预下诸路,风吏民言农田利害,堤堰渠塘,州县选官治之。定劝课之法以兴农利,减漕运。

现代文:每年预先给各路转运司下达诏书,要求他们激励官吏百姓陈说农田建设的好处和坏处,然后由州县选派官员来治理堤堰河渠、陂塘等,制定奖励和考核制度来大兴农田水利,减少漕运费用。

古文:江南之圩田,浙西之河塘,隳废者可兴矣。

现代文:江南路的圩田,浙西的河塘,已经废弃或毁坏的就都可以得到恢复或兴修。

古文:七曰修武备。

现代文:七是整顿军备。

古文:约府兵法,募畿辅强壮为卫士,以助正兵。

现代文:大体上按照府兵法,招募京畿及其附近州郡的强壮男子充当卫士,用来辅助正规军。

古文:三时务农,一时教战,省给赡之费。

现代文:一年中三季务农,一季训练作战,这样就可以节省国家供养军队的费用。

古文:畿辅有成法,则诸道皆可举行矣。

现代文:京畿及其附近州郡有了完备的制度,其他各路可以照此实行了。

古文:八曰推恩信。

现代文:八是推行朝廷的恩泽和信义。

古文:赦令有所施行,主司稽违者,重置于法;别遣使按视其所当行者,所在无废格上恩者矣。

现代文:赦令内宣布的恩泽有所实行,但主管部门拖延或违反赦令施行的,要依法从重处理;另外还要派遣使臣到各州检查那些应当施行的恩泽是否得到了施行,如果这样的话,各地就没有弃置皇上恩泽的官员了。

古文:九曰重命令。

现代文:九是谨慎地发布命令。

古文:法度所以示信也,行之未几,旋即厘改。

现代文:法令制度是用来示信于民的,不要一项政令颁布不久,很快就更改变动了。

古文:请政事之臣参议可以久行者,删去烦冗,裁为制敕行下,命令不至于数变更矣。

现代文:希望让掌管政事的大臣讨论出能够长久实行的法令,删去烦杂多余的部分,最后裁定作为皇帝的制书敕令,颁行天下,这样朝廷的命令就不会经常变动了。

古文:十曰减徭役。

现代文:十是减轻徭役。

古文:户口耗少而供亿滋多,省县邑户少者为镇,并使、州两院为一,职官白直,给以州兵,其不应受役者悉归之农,民无重困之忧矣。

现代文:现在州县户口减少而对官府的供给却更加繁重,将户口少的县改为镇,把各州军的使院和州院合并为一院,职官白直,全部给予州兵冢,其他不应当服役的人全部放回农村,这样老百姓就没有重役困扰而产生的忧愁了。

古文:天子方信向仲淹,悉采用之,宜著令者,皆以诏书画一颁下;独府兵法,众以为不可而止。

现代文:仁宗皇帝正专意信任范仲淹,因而全部采纳了他的意见,凡适宜立为法令的,都用诏书统一颁布下去,只有府兵法,大家认为不能施行而最后作罢。

古文:又建言: 周制,三公分兼六官之职,汉以三公分部六卿,唐以宰相分判六曹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又建议说: 周代的制度,三公分别兼任六官的职务,汉代以三公分别管辖六卿之事,唐代以宰相分别兼判六曹事务。

古文:今中书,古天官冢宰也,枢密院,古夏官司马也。四官散于群有司,无三公兼领之重。

现代文:现在的中书,就是古代的天官宰,枢密院,就是古代的夏官司马;四官分散于众多的官衙,已经失去了三分兼掌大权的重任了。

古文:而二府惟进擢差除,循资级,议赏罚,检用条例而已。

现代文:而现在二府的官员们只是在草拟授官文书时,依照资历级别,讨论赏罚时,检用现在条例罢了。

古文:上非三公论道之任,下无六卿佐王之职,非治法也。

现代文:上没有三公讲论天下治道的重任,下没有六卿辅佐君王的职责,这不是治理国家的方法。

古文:臣请仿前代,以三司、司农、审官、流内铨、三班院、国子监、太常、刑部、审刑、大理、群牧、殿前马步军司,各委辅臣兼判其事。

现代文:我请求仿效前代的官吏制度,将三司、司农、审官、流内铨、三班院、国子监、太常、刑部、审刑、大理、群牧、殿前马步军司,分别委派辅助大臣兼管这些部门的职事。

古文:凡官吏黜陟、刑法重轻、事有利害者,并从辅臣予夺:其体大者,二府佥议奏裁。

现代文:凡是官吏的升降、刑法的轻重、事情的利弊这些事情,都由辅助大臣来处理;其中重大的事情,由二府大臣共同讨论,然后奏请皇帝裁定。

古文:臣请自领兵赋之职,如其无补,请先黜降。 章得象等皆曰不可。

现代文:我请求兼管军事和财赋方面的事情,如果对事情没有任何改进,请求先将我罢官免职。 宰相章得象等人都说范仲淹的建议不能实行。

古文:久之,乃命参知政事贾昌朝领农田,仲淹领刑法,然卒不果行。

现代文:很久以后,才任命参知政事贾昌朝兼管农田方面的事务,范仲淹兼管刑法方面的事务,但最后都没有实行。

古文:初,仲淹以忤吕夷简,放逐者数年,士大夫持二人曲直,交指为朋党。

现代文:当初,范仲淹因为触犯了吕夷简,被放逐在外多年,士大夫们各自坚持他们二人的是非曲直,互相指责对方是朋党。

古文:及陕西用兵,天子以仲淹士望所属,拔用之。

现代文:等陕西一带发生了军情,仁宗皇帝因为范仲淹众望所归,便开始提拔重用他。

古文:及夷简罢,召还,倚以为治,中外想望其功业。

现代文:等到吕夷简罢官免职,朝廷召回范仲淹,依靠他来治理朝政,朝廷内外都希望他能建功立业。

古文:而仲淹以天下为己任,裁削幸滥,考覈官吏,日夜谋虑兴致太平。

现代文:范仲淹自己也以治理天下为己任,裁抑侥幸,削减冗滥,考核审查官吏,日夜谋划断虑实现天下太平。

古文:然更张无渐,规摹阔大,论者以为不可行。

现代文:但是他的改革措施没有能够逐渐推行,改革涉及面太大,评论的人认为无法实行。

古文:及按察使出,多所举劾,人心不悦。

现代文:到按察使出巡时,许多问题被检举出来,引起人心不悦。

古文:自任子之恩薄,磨勘之法密,侥幸者不便,于是谤毁稍行,而朋党之论浸闻上矣。

现代文:自从任子恩荫的减少,磨勘制度的严密,希图侥幸的人深感不便。这样,诽谤范仲淹的言论就逐渐多起来,而指责范仲淹等是朋党的议论也传到了仁宗皇帝的耳里。

古文:会边陲有警,因与枢密副使富弼请行边。

现代文:刚好遇到边境有军情,范仲淹就和枢察副使富弼巡视边防。

古文:于是,以仲淹为河东、陕西宣抚使,赐黄金百两,悉分遗边将。

现代文:这样,范仲淹被任命为河东、陕西宣抚使,赐给黄金百两,但范仲淹全部分赠给守边的将领。

古文:麟州新罹大寇,言者多请弃之,仲淹为修故砦,招还流亡三千余户,蠲其税,罢榷酤予民。

现代文:麟州新近遭到了敌寇的大肆侵扰,进言的人多数主张放弃麟州,范仲淹却整修旧要塞,招回流亡百姓三千多户,免除他们的赋税,废除当地官府对酒类的专控权,允许百姓卖酒。

古文:又奏免府州商税,河外遂安。

现代文:又上奏朝廷免除府州的商税,黄河以外的地区于是得以安定下来。

古文:比去。攻者益急,仲淹亦自请罢政事,乃以为资政殿学士、陕西四路宣抚使、知邠州。

现代文:范仲淹离开朝廷后,反对他的人更加激烈地攻击他,在这种情况下,范仲淹自己也请求免除参知政事之职,于是朝廷任命他为资政殿学士、陕西四路安抚使、州知州。

古文:其在中书所施为,亦稍稍沮罢。

现代文:他任中书时所推行的政策,也就逐渐被废止了。

古文:以疾请邓州,进给事中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因患病请求担任邓州知州,被升为给事中。

古文:徙荆南,邓人遮使者请留,仲淹亦愿留邓,许之。

现代文:当调任荆南时,邓州百姓拦住使者请求留任范仲淹,范仲淹本人也愿意留在邓州,朝廷答应了这一要求。

古文:寻徙杭州,再迁户部侍郎,徙青州。

现代文:不久调往杭州,又一次升为户部侍郎,调往青州。

古文:会病甚,请颍州,未至而卒,年六十四。

现代文:这时恰巧范仲淹病情更加严重,他请求调任颍州,还没有到任就死在路上,终年六十四岁。

古文:赠兵部尚书,谥文正。

现代文:朝廷赠他为兵部尚书,谥号 文正 。

古文:初,仲淹病,帝常遣使赐药存问,既卒,嗟悼久之。

现代文:开始,范仲淹生病时,仁宗皇帝经常派人送药、慰问,病逝后,仁宗皇帝嗟叹哀悼很长时间。

**古文:又遣使就问其家,既葬,帝亲书其碑曰 褒贤之碑。 **

现代文:又派人去慰问其家人,埋葬后,仁宗皇帝亲自题写了墓碑,叫 褒贤之碑 。

古文:仲淹内刚外和,性至孝,以母在时方贫,其后虽贵,非宾客不重肉。

现代文:范仲淹性情刚烈,但外表温和,本性十分孝敬,因为他母亲在时,家境正是贫困的时候,后来,范仲淹虽然做了大官,但不是家中来客也决不大吃大喝。

古文:妻子衣食,仅能自充。

现代文:妻儿的衣服和饭食,仅仅只能自己充饥、御寒。

古文:而好施予,置义庄里中,以赡族人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对人好施予,在乡族中设置义庄,用以赡养族人。

古文:泛爱乐善,士多出其门下,虽里巷之人,皆能道其名字。

现代文:博爱善施,士大夫大多出自其门下,即使是小巷之人,都能说出他的名字。

古文:死之日,四方闻者,皆为叹息。

现代文:死的那天,四面八方凡是听到这一消息的,都替他叹惜。

古文:为政尚忠厚,所至有恩,邠、庆二州之民与属羌,皆画像立生祠事之。

现代文:范仲淹治理国家崇尚忠厚,所至之处都恩爱百姓,州、庆州的老百姓和众多的羌部族,都画上他的像在其生前就来祭祀他。

古文:及其卒也,羌酋数百人,哭之如父,斋三日而去。

现代文:等到他死时,羌部族的首领数百人,像失去父亲一样痛哭,并斋戒三日以后才离开。

古文:四子:纯祐、纯仁、纯礼、纯粹。

现代文:范仲淹有四个儿子:范纯佑、范纯仁、范纯礼、范纯粹。

古文:纯祐字天成,性英悟自得,尚节行。

现代文:范纯仁,字尧夫,苏州吴县人。

古文:方十岁,能读诸书;为文章,籍籍有称。

现代文:在他出生的那天晚上,他的母亲李氏梦见一小孩从月亮中坠下来,她以裙子接着,接而生下了范纯仁。

古文:父仲淹守苏州,首建郡学,聘胡瑗为师。

现代文:范纯仁天资警悟,八岁就能讲解所学的书。因其父范仲淹而被任命为太常寺太祝。

古文:瑗立学规良密,生徒数百,多不率教,仲淹患之。

现代文:中皇元年进士,调任武进县知县,但以远离双亲而不赴任。又改派为长葛县知县,仍然不前往。

古文:纯祐尚未冠,辄白入学,齿诸生之末,尽行其规,诸生随之,遂不敢犯。

现代文:范仲淹对他说 :你以前以远离双亲为理由不去赴任,现在长葛县离家不远,还有什么可说的哩?

古文:自是苏学为诸郡倡。

现代文:范纯仁说 :我怎能以禄食为重,而轻易离开父母!

古文:宝元中,西夏叛,仲淹连官关陕,皆将兵。

现代文:长葛县虽离家近,但亦不能完全实现我的孝心。

古文:纯祐与将卒错处,钩深擿隐,得其才否。由是仲淹任人无失,而屡有功。

现代文:范仲淹门下多贤士,像胡瑗、孙复、石介、李觏之类,纯仁都与他们有良好关系。

古文:仲淹帅环庆,议城马铺砦,砦逼夏境,夏惧扼其冲,侵挠其役。

现代文:他自己也不分白天黑夜,努力学习;有时因学习到深夜,油灯的烟雾把帐顶都熏成了像墨水一样的颜色。范仲淹去世后,纯仁才开始出来做官,以著作佐郎身份担任襄城县知县。

古文:纯祐率兵驰据其地,夏众大至,且战且役,数日而成,一路恃之以安。纯祐事父母孝,未尝违左右,不应科第。

现代文:他的哥哥纯有心痛的毛病,纯仁侍奉他就像侍奉父亲一样。医药、饮食、居住、服饰,他都亲自按时安排。

古文:及仲淹以谗罢,纯祐不得已,荫守将作监主簿,又为司竹监,以非所好,即解去。

现代文:贾昌朝守北都,邀请纯仁参入幕府,纯仁因其哥哥的病而推辞。宋庠推荐他担任史馆之职,他辞谢说: 车马往来热闹非凡的地方,不适宜于我哥哥养病。

古文:从仲淹之邓,得疾昏废,卧许昌。

现代文:富弼责备他说 :台阁的任职岂是容易得到的?何必如此。

古文:富弼守淮西,过省之,犹能感慨道忠义,问弼之来公耶私耶,弼曰 公 。纯祐曰 公则可 。

现代文:但他仍是不去。襄城县百姓向来不养蚕织丝,纯仁劝使百姓种植桑树,有罪而情节较轻的,就看他植桑多少而减省其所受处罚。百姓从植桑中得到好处而更加种植,所植桑树后被称为 著作林 。纯仁的哥哥死后,葬于洛阳。

古文:凡病十九年卒,年四十九。

现代文:韩琦、富弼致书洛阳尹,使助其安葬。

古文:子正臣,守太常寺太祝。

现代文:但安葬已经完毕,洛阳尹为事先没听说而感到惊讶。

古文:纯礼字彝叟,以父仲淹荫,为秘书省正字,签书河南府判官,知陵台令兼永安县。

现代文:纯仁说 :我们自己家庭的财力足以办此葬礼,怎能打扰公家才办葬礼呢? 签书许州观察判官、襄邑县知县。

古文:永昭陵建,京西转运使配木石砖甓及工徒于一路,独永安不受令。使者以白陵使韩琦,琦曰: 范纯礼岂不知此?

现代文:县有牧地,卫士牧马,践踏了百姓庄稼,范纯仁逮捕一人并处以鞭杖。牧地起初不由县管辖,主管此事的官员生气说: 天子的宿卫,怎敢如此对待?

古文:将必有说。 他日,众质之,纯礼曰: 陵寝皆在邑境,岁时缮治无虚日,今乃与百县均赋,曷若置此,使之奉常时用乎。 琦是其对。

现代文:把此事报告到朝廷。

古文:还朝,用为三司盐铁判官,以比部员外郎出知遂州。

现代文:朝廷派人纠察,甚为急迫。范纯仁说: 养兵的费用来于田税,若使毁坏百姓田亩而不能执法,田税从哪里来?

古文:沪南有边事,调度苛棘,纯礼一以静待之,辨其可具者,不取于民。

现代文:皇帝下诏免究此事,并听任牧地由县管辖。宋朝牧地为县管辖,自范纯仁开始。

古文:民图像于庐,而奉之如神,名曰 范公庵 。

现代文:当时天旱很久不下雨,范纯仁登记襄邑县境内商船,告诉他们说: 百姓将来没有饭吃,你们所贩五谷,贮藏在佛寺里,等到粮食缺少时,我为你们籴卖。

古文:草场火,民情疑怖,守吏惕息俟诛。

现代文:商人们都服从命令,贮藏的粮食达十余万斛。

古文:纯礼曰: 草湿则生火,何足怪! 但使密偿之。库吏盗丝多罪至死,纯礼曰: 以棼然之丝而杀之,吾不忍也。 听其家趣买以赎,命释其株连者。

现代文:到春天,各县都受饥,只有襄邑县境内百姓不知道有饥馑这回事。治平年间,范纯仁被提升为江东转运判官,召为殿中侍御史,并升任侍御史。

古文:除户部郎中、京西转运副使。

现代文:历任京西提点刑狱、京西陕西转运副使。

古文:元祐初,入为吏部郎中,迁左司。又迁太常少卿、江淮荆浙发运使。

现代文:神宗时,纯仁被召还朝廷。神宗问及陕西城郭、甲兵、粮储如何,纯仁回答说 :城郭粗全、甲兵粗修、粮储粗备。 神宗惊讶地说: 你的才干是我所倚重的,怎么都说成粗? 纯仁回答说 :粗者是说未精,但如此也足够了。

古文:以光禄卿召,迁刑部侍郎,进给事中。

现代文:愿陛下不要留意边防,若边臣观望陛下之意,将来必有意外之患。 拜兵部员外郎,兼起居舍人,同知谏院。

古文:纯礼凡所封驳,正名分纪纲,皆国体之大者。

现代文:呈奏说 :王安石变更祖宗法度,聚敛财利,民心不安。《书经》说 :怨岂在明,不见是图。

古文:张耒除起居舍人,病未能朝,而令先供职。

现代文:但愿陛下考虑不能见到的埋怨。 神宗说 :什么是不能见到的埋怨? 纯仁回答道: 杜牧所谓 天下之人,不敢言而敢怒 即是。

古文:纯礼批敕曰: 臣僚未有以疾谒告,不赴朝参先视事者。

现代文:神宗赞许地采纳了,并说: 你很善于讨论大事,请为我举古今治乱可以引为借鉴的事。 纯仁于是作《尚书解》进呈,说: 《尚书》所言,皆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之事也。

古文:耒能供职,岂不能见君?

现代文:治天下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些的,愿陛下深入研究而勉力实行。

古文:坏礼乱法,所不当为。 闻者皆悚动。

现代文:加官直集贤院,同修起居注。神宗急切地想达到大治天下的目的,多次接见疏远的小臣,咨询为政阙失。

古文:御史中丞击执政,将遂代其位,先以讽纯礼。

现代文:纯仁说: 小人之言,听起来好像可采纳,实行起来必有牵累。

古文:纯礼曰: 论人而夺之位,宁不避嫌邪?

现代文:因为小人知小忘大,贪近昧远,希望陛下深加体察。

古文:命果下,吾必还之。 宰相即徙纯礼刑部侍郎,而后出命。

现代文:富弼时居相位,却引疾居在家里。纯仁说 :富弼受三朝眷倚,应当自觉担任天下重任,但他怜恤自己比怜恤其他事情更加深切,忧虑自己的病情深过忧虑国家,为君主效力和为自己安身立命,二方面都有过错。

古文:转吏部,改天章阁待制、枢密都承旨,去知亳州、提举明道宫。

现代文:富弼与我的父亲范仲淹交谊深厚,如今我在谏省,不能私下拜谒以致忠告,愿陛下把此奏章指给他看,使他自己反省。

古文:徽宗立,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。

现代文:范纯仁还论及吕诲不当罢御史中丞、李师中不可守边等事。

古文:前尹以刻深为治,纯礼曰: 宽猛相济,圣人之训。

现代文:及薛向任发运使,行均输法于六路,纯仁说 :我曾亲听皇帝您的教诲,欲修先王补助之政。

古文:今处深文之后,若益以猛,是以火济火也。

现代文:如今却效桑弘羊均输之法,又使小人主持此事,聚敛百姓,只能集中怨愤而为祸基。

古文:方务去前之苛,犹虑未尽,岂有宽为患也。 由是一切以宽处之。

现代文:王安石以富国强兵之术,把皇上的心思导向于急功近利,忘记了他过去所学的。

古文:中旨鞫享泽村民谋逆,纯礼审其故,此民入戏场观优,归途见匠者作桶,取而戴于首曰: 与刘先生如何? 遂为匠擒。

现代文:推尚法令则称商鞅,倡言财利则背离孟轲,鄙视老成之人认为因循守旧,背弃公论认为是流俗之见,不同于己者为不肖,与己相合者为贤人。刘琦、钱岂页等人,不过一言不合,就遭降职或罢黜。

古文:明日入对,徽宗问何以处之,对曰: 愚人村野无所知,若以叛逆蔽罪,恐辜好生之德,以不应为杖之,足矣。 曰: 何以戒后人? 曰: 正欲外间知陛下刑宪不滥,足以为训尔。 徽宗从之。

现代文:朝廷之臣,一大半趋炎附势,陛下又从而驱使,将来何所不至。

古文:拜礼部尚书,擢尚书右丞。

现代文:道远者按理应当慢慢地招来,事大者不能一下取得成功,人材不能急求,积弊不可顿革。

古文:侍御史陈次升乞除罢言官并自内批,不由三省进拟,右相曾布力争不能得,乞降黜次升。纯礼徐进曰: 次升何罪?

现代文:倘欲事功马上成就,一定会有奸诈之徒乘机坏事,应当立刻召还谏官而罢退王安石,以符朝廷内外之望。 神宗没有采纳。于是纯仁请求罢免谏官之职,改判国子监,离开朝廷之意更加坚定。执政使人告诉他说: 不要轻易离京,已经考虑你升任知制诰的官了。 纯仁说 :这话怎么会说到我头上呢?

古文:不过防柄臣各引所亲,且去不附己者尔。 徽宗曰: 然。 乃寝布议。

现代文:我的言论得不到采纳,即使万钟俸禄也不是我所考虑的。 纯仁所上奏疏,言语大多激烈。神宗都留着不宣于外。

古文:吕惠卿告老,徽宗问执政,执政欲许之。

现代文:但纯仁全部录下申呈中书省。王安石大怒,请求皇帝加重贬斥。神宗说: 他没有什么罪过,暂且给他一处好地吧。

古文:纯礼曰: 惠卿尝辅政,其人固不足重,然当存国体。 曾布奏: 议者多忧财用不足,此非所急也,愿陛下勿以为虑。 纯礼曰: 古者无三年之蓄,曰国非其国。

现代文:命令他为河中府知府,改成都路转运使。

古文:今大农告匮,帑庾枵空,而曰不足虑,非面谩邪? 因从容谏曰: 迩者朝廷命令,莫不是元丰而非元祐。以臣观之,神宗立法之意固善,吏推行之,或有失当,以致病民。

现代文:纯仁认为新法不便,戒州县不要匆忙实行。王安石恼怒纯仁阻止,于是让说纯仁坏话的人派使者去收集纯仁的私事和过失,但得不到任何证据。使者于是以其他事情把传话的人鞭打了一顿。纯仁的属官高兴地对纯仁说: 这一件事足以堵塞对您的诽谤,请报告给朝廷。 纯仁既不奏使者之过,亦不反驳传言者之非。后来纯仁还是因为没有管治僚佐燕游,被降为和州知州,并徙邢州。

古文:宣仁听断,一时小有润色,盖大臣识见异同,非必尽怀邪为私也。

现代文:还没到任,加直龙图阁、知庆州。经过朝廷入对,神宗说: 你的父亲在庆州有威名,现在可以说是世职。你跟随你父亲很久,兵法一定精熟,边事也一定精熟。

古文:今议论之臣,有不得志,故挟此藉口。

现代文:纯仁揣慕神宗有功名之心,于是回答道 :我是儒家,没有学过兵法,先父守边时,我还很年轻,也记不得什么,而且现在事势也有不同。

古文:以元丰为是,则欲贤元丰之人;以元祐为非,则欲斥元祐之士,其心岂恤国事?

现代文:陛下使臣下修治城垒,爱养百姓,不敢推辞。若开拓边疆,侵攘土地,希望跟帅臣商议。

**古文:直欲快私忿以售其奸,不可不深察也。 **

现代文:神宗说 :你的才干何所不能,只不过不肯为我尽心罢了。

古文:又曰: 自古天下汨乱,系于用人。

现代文:于是赴任庆州知州。秦中正患饥荒,纯仁擅自发常平仓粟赈贷。

古文:祖宗于此,最得其要。太祖用吕余庆,太宗用王禹偁,真宗用张知白,皆从下列置诸要途。

现代文:他的僚属请示须呈请朝廷后才能如此,纯仁说: 若待批准则等不及了,我会独自承担责任的。

古文:人君欲得英杰之心,固当不次饬拔。

现代文:有人指责他发常平仓所保全的百姓人数不真实,有诏遣使核实。

古文:必待荐而后用,则守正特立之士,将终身晦迹矣。 左司谏江公望论继述事当执中道,不可拘一偏。

现代文:正值秋天大丰收,老百姓高兴地说 :范公实在使我等活了下来,怎么能忍心牵累范公呢? 昼夜争着把粮粟输还。等到使者到来时,已经无所欠负。宁两地间有丛冢,使者说 :所谓保全百姓人数不实之罪,在此得到证明。

古文:徽宗出示其疏,纯礼赞之曰: 愿陛下以晓中外,使知圣意所向,亦足以革小人徇利之情。乞褒迁公望,以劝来者。 纯礼沉毅刚正,曾布惮之,激驸马都尉王诜曰: 上欲除君承旨,范右丞不可。 诜怒。

现代文:打开冢墓收集骸骨上报。

古文:会诜馆辽使,纯礼主宴,诜诬其辄斥御名,罢为端明殿学士、知颍昌府,提举崇福宫。

现代文:朝廷命本路监司根究,结果是前帅楚建中所封。朝廷究治楚建中之罪,纯仁上书说: 建中守法,申请救济的间隙难免有饿死的,已经因罪被罢。今由于究治臣下罪过而累及建中,是一罪受两次处罚。

古文:崇宁中,启党禁,贬试少府监,分司南京。

现代文:楚建中还是受了赎铜三十斤的处罚。环州种古逮捕熟羌判为盗,流放南方,经过庆州时呼叫冤枉,纯仁认为既是种古属下小吏,不应是盗贼。

古文:又贬静江军节度副使,徐州安置,徙单州。

现代文:种古回避罪过而诉讼,诏令御史到宁州治理此事。

古文:五年,复左朝议大夫,提举鸿庆宫。

现代文:纯仁被执,百姓万余人阻于路上,流着眼泪,以至不能成行,有的还自投河。

古文:卒,年七十六。纯粹字德孺,以荫迁至赞善大夫、检正中书刑房,与同列有争,出知滕县,迁提举成都诸路茶场。

现代文:狱定以后,种古以诬告被贬斥;而纯仁以其他过错,被黜为知信阳军。

古文:元丰中,为陕西转运判官。

现代文:不久改移齐州。齐州民俗凶悍,人们以偷盗抢劫为常事。

古文:时五路出师伐西夏:高遵裕出环庆,刘昌祚出泾原,李宪出熙河,种谔出鄜延,王中正出河东。

现代文:有人说 :对此从严处治犹不能平定,你若宽大治理,恐怕会不胜其烦。 纯仁说: 宽出于性,若强而猛,则不能持久;猛而不久,去治理凶悍之民,这是采取玩耍的办法。

古文:遵裕怒昌祚后期,欲按诛之,昌祚忧恚病卧,其麾下皆愤焉。纯粹恐两军不协,致生他变,劝遵裕往问昌祚疾,其难遂解。

现代文:有西司理院,械系的囚犯经常爆满,囚犯都是些屠贩盗窃而以入狱督促还债的人。纯仁说 :这些人何不使保外而输纳呢? 通判说 :此类人释放了,又闹事,官司往往待他们犯病死在狱中,这是与百姓除害。 纯仁说 :法律上不至于判死罪,却以情杀之,难道合理吗?

古文:神宗责诸将无功,谋欲再举。

现代文:把他们都叫到庭下,教训他们自新,并释放了他们。

古文:纯粹奏: 关陕事力单竭,公私大困,若复加骚动,根本可忧。异时言者必职臣是咎,臣宁受尽言之罪于今日,不忍默默以贻后悔。 神宗纳之,进为副使。

现代文:一年之后,盗贼比前年减少了大半。请求罢职,被任为提举两京留司御史台,当时耆贤大多在洛阳,纯仁及司马光,都好客而家中贫困,相约为真率会。

古文:吴居厚为京东转运使,数献羡赋。

现代文:只吃脱粟一样饭,喝几杯酒,洛中以为美事。

古文:神宗将以徐州大钱二十万缗助陕西,纯粹语其僚曰: 吾部虽急,忍复取此膏血之余? 即奏: 本路得钱诚为利,自徐至边,劳费甚矣。 恳辞弗受。

现代文:后来为河中知府,诸路看到保甲法妨碍农功,论救十分用力。

古文:入为右司郎中。哲宗立,居厚败,命纯粹以直龙图阁往代之,尽革其苛政。

现代文:录事参军宋儋年突然死了,纯仁派子弟吊丧,小殓时,发现宋儋年口鼻有血流出。

古文:时苏轼自登州召还,纯粹与轼同建募役之议,轼谓纯粹讲此事尤为精详。复代兄纯仁知庆州。

现代文:纯仁怀疑他死得不正常,调查后得知宋儋年之妾跟小吏通奸,趁宴会时把毒药放在鳖肉中毒死了宋儋年。纯仁追问食鳖肉在第几次喝酒时,并说: 哪里有已经中毒而能喝到终席的呢?

古文:时与夏议分疆界,纯粹请弃所取夏地,曰: 争地未弃,则边隙无时可除。

现代文:经过再次拷问,才知宋儋年向来不吃鳖肉,所谓置毒药鳖肉中者,乃是其妾与小吏想为将来翻案打下伏笔,以逃避死罪。

古文:如河东之葭芦、吴堡,鄜延之米脂、羲合、浮图,环庆之安疆,深在夏境,于汉界地利形势,略无所益。而兰、会之地,耗蠹尤深,不可不弃。 所言皆略施行。纯粹又言: 诸路策应,旧制也。

现代文:实际情况是宋儋年喝醉酒后回来,其妾置毒药于酒中而杀掉了他。

古文:自徐禧罢策应,若夏兵大举,一路攻围,力有不胜,而邻路拱手坐观,其不拔者幸尔。

现代文:于是正治其罪。

古文:今宜修明战守救援之法。 朝廷是之。

现代文:哲宗登基,纯仁再次任直龙图阁,知庆州。

古文:及夏侵泾原,纯粹遣将曲珍救之,曰: 本道首建应援牵制之策,臣子之义,忘躯徇国,无谓邻路被寇,非我职也。 珍即日疾驰三百里,破之于曲律,捣横山,夏众遁去。元祐中,除宝文阁待制,再任,召为户部侍郎,又出知延州。绍圣初。

现代文:召为谏议大夫,因为避亲的嫌而辞却,改任天章阁待制兼侍讲,升为给事中。

古文:哲宗亲政,用事者欲开边衅,御史郭知章遂论纯粹元祐弃地事,降直龙图阁。

现代文:当时宣仁皇太后垂帘听政,司马光主持政事,将尽改熙宁、元丰法度。纯仁对司马光说 :改掉其中过份者即可。

古文:明年,复以宝文阁待制知熙州。

现代文:至于差役一事,应当仔细讲究而慢慢实行。

古文:章惇、蔡卞经略西夏,疑纯粹不与共事,改知邓州。

现代文:否则,更加成为老百姓的祸害。希望你虚心以接纳各种不同建议,不必谋自己出;谋自己出,则谄谀之人得以乘间而迎合。役法恐怕难以更改,可以先在一路实行,看结果到底怎样。

古文:历河南府、滑州,旋以元祐党人夺职,知均州。

现代文:司马光不听,反而更加固执。纯仁说 :这样的话就使得人不能说话了。

古文:徽宗立,起知信州,复故职,知太原,加龙图阁直学士,再临延州。

现代文:如果为了讨好你而得到你的喜欢,怎么不在年轻时迎合王安石以致富贵呢? 又说: 熙宁按问自首之法,既已改了,有司立文太深,四方死者比较旧时有数倍之多,恐怕不符合先王宁失不经,也不枉杀无辜之意。

古文:改知永兴军。寻以言者落职,知金州,提举鸿庆宫。

现代文:纯仁向来与司马光志向相同,等到临事规正,大致如此。以前,种古因诬告纯仁而被罢黜。

古文:又责常州别驾,鄂州安置,锢子弟不得擅入都。

现代文:至此时,纯仁又推荐他为永兴军路钤辖,并推荐他知隰州。

古文:会赦,复领祠。久之,以右文殿修撰提举太清宫。

现代文:每每自己反省道 :先辈与种氏上世有很深情谊,纯仁不肖,引起种氏子孙讼告,哪用去讨论其中是非曲直。 元初年,升为吏部尚书,隔数天,又任同知枢密院事。

古文:党禁解,复徽猷阁待制,致仕。

现代文:起先,纯仁参与了关于西夏的讨论,他主张罢兵弃地,让西夏归还所掠汉人,执政大臣考虑了很久没有决断。

古文:卒,年七十余。

现代文:至此乃重新讨论,纯仁又请求归还一汉人即予西夏十缣。

古文:纯粹沉毅有干略,才应时须,尝论卖官之滥,以为: 国法固许进纳取官,然未尝听其理选。

现代文:事都照着办了。边境上把鬼章俘虏了并押到朝廷,纯仁请在边塞上诛杀以谢边民,没有被接受。议事者想把鬼章的儿子也招来,收复河南故地,因此赦免死罪而不杀。后来又欲加官,纯仁再次争论不能加官。

古文:今西北三路,许纳三千二百缗买斋郎,四千六百缗买供奉职,并免试注官。夫天下士大夫服勤至于垂死,不沾世恩,其富民猾商,捐钱千万,则可任三子,切为朝廷惜之。 疏上,不听。

现代文:而鬼章之子也终究没有归附。

古文:凡论事剀切类此。

现代文:元三年,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。

古文:纯仁字尧夫,其始生之夕,母李氏梦儿堕月中,承以衣裾,得之,遂生纯仁。

现代文:纯仁在位,专以博大开启皇帝心意,以忠笃改变士风。章得罪罢去,朝廷因其父亲年老,欲将他安置在比较方便的郡府,既而此事中止。

古文:资警悟,八岁,能讲所授书。

现代文:纯仁请求避开其过往之罪而体恤其私情。

古文:以父任为太常寺太祝。中皇祐元年进士第,调知武进县,以远亲不赴;易长葛,又不往。

现代文:邓绾为淮东帅,言官贬斥他没完没了,纯仁说 :我曾被邓绾诬奏而被黜退,今日所陈说却是为邓绾说话,降职时不应把人家的过失记录得太深。

古文:仲淹曰: 汝昔日以远为言,今近矣,复何辞? 纯仁曰: 岂可重于禄食,而轻去父母邪?

现代文:宣仁皇太后赞许地采纳了。

古文:虽近,亦不能遂养焉。 仲淹门下多贤士,如胡瑗、孙复、石介、李覯之徙,纯仁皆与从游。昼夜肄业,至夜分不寝,置灯帐中,帐顶如墨色。

现代文:于是下诏: 前日希求附合之人,一并不予追究。 学士苏轼以发策问被言官围攻,韩维无故罢门下侍郎被调外职。纯仁奏言苏轼无罪,韩维尽心国家,不能因谮言罢黜他的官职。

古文:仲俺没,始出仕,以著作佐郎知襄城县。

现代文:待王觌议事不合皇帝之意,纯仁担心朋党将越来越严重,与文彦博、吕公著在皇太后帘前辩论,没有结果。

古文:兄纯祐有心疾,奉之如父,药膳居服,皆躬亲时节之。

现代文:纯仁说: 朝臣本来无党,但善恶邪正,各以类分。

古文:贾昌朝守北都,请参幕府,以兄辞。

现代文:彦博、公著都是历朝旧臣,怎能雷同欺上。

古文:宋庠荐试馆职,谢曰: 辇毂之下,非兄养疾地也。 富弼责之曰: 台阁之任岂易得?

现代文:过去先父与韩琦、富弼同柄庆历之政,各举所知。当时谣传指为朋党,三人相继调外任职。造谤的人公开相互庆祝说 一网打尽 。

古文:何庸如是。 卒不就。

现代文:这事离今天并不远,希望陛下引以为戒。

古文:襄城民不蚕织,劝使植桑,有罪而情轻者,视所植多寡除其罚,民益赖慕,后呼为 著作林 。

现代文:并因此畅言前世朋党之祸,并录欧阳修《朋党论》进呈。汉阳军知军吴处厚傅致蔡确安州《车盖亭诗》,以为诽谤宣仁皇太后,报告朝廷。

古文:兄死,葬洛阳。韩琦、富弼贻书洛尹,使助其葬,既葬,尹讶不先闻。

现代文:谏官欲把蔡确置于典宪而追究,执政大臣赞成谏官,只有纯仁与左丞王存认为不可。

古文:纯仁曰: 私室力足办,岂宜慁公为哉? 签书许州观察判官、知襄邑县。

现代文:讨论来讨论去没作定论,听说太师文彦博欲贬之于岭峤,纯仁对左相吕大防说: 此路自乾兴以来,荆棘遍地几乎七十年,我等开启此路,恐怕将来自己也不免重蹈此辙。

古文:县有牧地,卫士牧马,以践民稼,纯仁捕一人杖之。

现代文:吕大防遂不敢言。待蔡确贬新州的诏令下来,纯仁在宣仁皇太后帘前说: 圣朝应宽厚为怀,不可以言语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,诛杀流窜大臣。

古文:牧地初不隶县,主者怒曰: 天子宿卫,令敢尔邪? 白其事于上,劾治甚急。

现代文:今天的举动应考虑到是将来的法度,此事不应开个不好的头。而且以重刑去恶,好比猛药治病,若太过份,难免有所损害。

古文:纯仁言: 养兵出于税亩,若使暴民田而不得问,税安所出? 诏释之,且听牧地隶县。

现代文:又同王存对哲宗进行谏诫,回来后又上疏,大略说 :就像父母有不听话的儿子,虽天地鬼神不能宽容,而父子至亲,处理起来应以恕为主。若使之处必死之地,则恐伤恩。

古文:凡牧地隶县,自纯仁始。

现代文:但蔡确终于还是贬谪新州。

古文:时旱久不雨,纯仁籍境内贾舟,谕之曰: 民将无食,尔所贩五谷,贮之佛寺,候食阙时吾为籴之。 众贾从命,所蓄十数万斛。至春,诸县皆饥,独境内民不知也。

现代文:吕大防奏蔡确党人甚盛,不可不追究。

古文:治平中,擢江东转运判官,召为殿中侍御史,迁侍御史。

现代文:纯仁当面进谏朋党难办,恐怕误及好人。遂上疏说: 朋党之起,大概因为趣向有同有异,同于我者谓之正人,异于我者谓之邪党。

古文:时方议濮王典礼,宰相韩琦、参知政事欧阳修等议尊崇之。

现代文:既厌恶其不同于我,则逆耳之言难至;既喜欢其同于我,则迎合的小人日亲。以致真伪莫辨,贤愚倒置,国家之患,大率由此而来。

古文:翰林学士王珪等议,宜如先朝追赠期亲尊属故事。

现代文:至于王安石,就是因为喜同恶异,遂至黑白不分,至今风俗,还以察风观势为能事,后来的权臣,本应永远以此为鉴。

古文:纯仁言: 陛下受命仁宗而为之子,与前代定策入继之主异,宜如王珪等议。 继与御史吕诲等更论奏,不听。纯仁还所授告敕,家居待罪。

现代文:今蔡确一事,不必推治党人,旁及枝叶。

古文:既而皇太后手书尊王为皇,夫人为后。

现代文:我听孔子有言: 举直错诸枉,能使枉者直。

古文:纯仁复言: 陛下以长君临御,奈何使命出房闱,异日或为权臣矫托之地,非人主自安计。 寻诏罢追尊,起纯仁就职。

现代文:则是推举选拔正直的人,就可以使枉邪同化而为好人,不仁者自当摒迹不至。何用费神去分辨党人,只怕有伤仁化。

古文:纯仁请出不已,遂通判安州,改知蕲州。

现代文:司谏吴安诗、正言刘安世互相攻击纯仁袒蔡确,纯仁亦极力请求罢官。第二年,以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。过了一年,加大学士,知太原府。

古文:历京西提点刑狱、京西陕西转运副使。

现代文:其境土地少而百姓多,爱惜土地不行埋葬。

古文:召还,神宗问陕西城郭、甲兵、粮储如何,对曰: 城郭粗全,甲兵粗修,粮储粗备。 神宗愕然曰: 卿之才朕所倚信,何为皆言粗? 对曰: 粗者未精之辞,如是足矣。

现代文:纯仁派遣僚属收集无主骨灰,分别男女,埋葬了三千多人。又把此法推行一路,埋葬的死者达万数。

古文:又推之一路,葬以万数计。夏人犯境,朝廷欲罪将吏。纯仁自引咎求贬。秋,有诏贬官一等,徙河南府,再徙颍昌。

现代文:夏人侵犯边境,朝廷欲治将吏罪,纯仁自己引咎求贬。秋天,有诏贬其官一等,徙河南府,再徙颍昌。召还后,又拜官右仆射。

古文:召还,复拜右仆射。因入谢,宣仁后帘中谕曰: 或谓卿必先引用王觌、彭汝砺,卿宜与吕大防一心。 对曰: 此二人实有士望,臣终不敢保位蔽贤,望陛下加察。 纯仁将再入也,杨畏不悦,尝有言,纯仁不知。

现代文:因入廷谢恩的机会,宣仁皇太后在帘中告谕说: 有人说你一定会先用王觌、彭汝砺,你应当与吕大防同心协力。 纯仁对答说: 王、彭二人实在为士人之望,我终不敢保位而蔽贤,望陛下深加考察。 纯仁将要入朝的关头,杨畏不高兴,曾经说了一些不好的话,纯仁不知道。

古文:至是,大防约畏为助,欲引为谏议大夫。

现代文:至是,大防约杨畏为佐助,想把他任为谏议大夫。

古文:纯仁曰: 谏官当用正人,畏不可用。 大防曰: 岂以畏尝言公邪? 纯仁始知之。

现代文:纯仁说 :谏官应该用正直的人,杨畏不可用。 大防说 :是因为杨畏曾说你的坏话吗?

古文:后畏叛大防,凡有以害大防者,无所不至。

现代文:纯仁到此才知道杨畏说过他的坏话。后来杨畏背叛吕大防,凡有能用来陷害吕大防的事,无所不用其极。

古文:宣仁后寝疾,召纯仁曰: 卿父仲淹,可谓忠臣。

现代文:宣仁皇太后病重,召纯仁说: 你的父亲范仲淹,可谓忠臣。

古文:在明肃皇后垂帘时,唯劝明肃尽母道;明肃上宾,唯劝仁宗尽子道。

现代文:在明肃皇后垂帘时,唯劝明肃尽母道;明肃死后,唯劝仁宗尽子道。

古文:卿当似之。 纯仁泣曰: 敢不尽忠。

现代文:你应仿效。 纯仁哭着说 :我一定尽忠。

古文:宣仁后崩,哲宗亲政,纯仁乞避位。

现代文:宣仁皇太后死,哲宗亲政,纯仁请求避位。

古文:哲宗语吕大防曰: 纯仁有时望,不宜去,可为朕留之。 且趣入见,问: 先朝行青苗法如何? 对曰: 先帝爱民之意本深,但王安石立法过甚,激以赏罚,故官吏急切,以致害民。 退而上疏,其要以为 青苗非所当行,行之终不免扰民也 。

现代文:哲宗对吕大防说: 纯仁有时望,不应该离去,你可为我挽留。 并且促使纯仁入见,问纯仁说: 先帝行青苗法到底怎样? 纯仁回答说 :先帝爱民之意本来很深,但王安石立法太过份,以赏罚激励,因此官吏急切,以致害民。 退而上疏,大要以为 青苗不能实行,实行终难免扰民 。

古文:是时,用二三大臣,皆从中出,侍从、台谏官,亦多不由进拟。

现代文:当时,用重要大臣,都从廷中直接命令,侍从、台谏官,亦多不经过讨论晋升。

古文:纯仁言: 陛下初亲政,四方拭目以观,天下治乱,实本于此。

现代文:纯仁说 :陛下刚开始亲政,四方都拭目以待,天下的治乱,也根本于此。

古文:舜举皋陶,汤举伊尹,不仁者远。

现代文:舜举皋陶、汤举伊尹,不仁者远去。

**古文:纵未能如古人,亦须极天下之选。 又群小力排宣仁后垂帘时事,纯仁奏曰: 太皇保佑圣躬,功烈诚心,幽明共监,议者不恤国事,一何薄哉。 遂以仁宗禁言明肃垂帘事诏书上之。曰: 望陛下稽仿而行,以戒薄俗。 **

现代文:纵使不能尽如古人,亦应考虑一下天下优秀的人才。 又有一些小人一个劲地攻击宣仁皇太后垂帘时事,纯仁奏曰: 太皇保佑天子身体,功绩和诚心,幽明共鉴,议论的人不体恤国事,是多么浅薄。 于是把仁宗禁止谈论明肃皇太后的垂帘事的诏书呈上,并说: 希望陛下仿照实行,以戒绝浅薄之俗。

古文:苏辙论殿试策问,引汉昭变武帝法度事。

现代文:苏辙论殿试策问,引用了汉昭帝改变武帝法度事。

古文:哲宗震怒曰: 安得以汉武比先帝? 辙下殿待罪,众不敢仰视。

现代文:哲宗大发雷霆,说: 怎么能以汉武比先帝? 苏辙走到殿下待罪,众官不敢抬头。

古文:纯仁从容言: 武帝雄才大略,史无贬辞。

现代文:纯仁从容说道: 武帝雄才大略,史无贬辞。

古文:辙以比先帝,非谤也。

现代文:苏辙用他比先帝,不是诽谤。

古文:陛下亲事之始,进退大臣,不当如诃叱奴仆。 右丞邓润甫越次曰: 先帝法度,为司马光、苏辙坏尽。 纯仁曰: 不然,法本无弊,弊则当改。 哲宗曰: 人谓秦皇、汉武。 纯仁曰: 辙所论,事与时也,非人也。 哲宗为之少霁。

现代文:陛下亲政刚开始,进退大臣,不应如诃叱奴仆一样。 右丞邓润甫越次而说 :先帝法度,被司马光、苏辙破坏殆尽。 纯仁说: 不是这样,法本没有弊端,有弊就当改。 哲宗说: 大家都说秦皇、汉武。 纯仁说: 苏辙所论,事与时而已,不是说人。 哲宗因此才稍微息怒。

古文:辙平日与纯仁多异,至是乃服谢纯仁曰: 公佛地位中人也。 辙竟落职知汝州。

现代文:苏辙平日与纯仁观点大多不同,至是乃拜服和感谢纯仁说 :您老人家是佛地位中人。 苏辙终于落职为汝州知州。

古文:全台言苏轼行吕惠卿告词,讪谤先帝,黜知英州。

现代文:台省官员说苏轼发布吕惠卿告词,讪谤先帝,被黜官知英州。

古文:纯仁上疏曰: 熙宁法度,皆惠卿附会王安石建议,不副先帝爱民求治之意。

现代文:纯仁上疏说: 熙宁法度,都是吕惠卿附会王安石建议,不符先帝爱民求志之意。

古文:至垂帘之际,始用言者,特行贬窜,今已八年矣。

现代文:至垂帘之际,才用言官,只不过是行贬窜,已经八年之久。

古文:言者多当时御史,何故畏避不即纳忠,今乃有是奏,岂非观望邪? 御史来之邵言高士敦任成都钤辖日不法事,及苏辙所谪太近。

现代文:言官多是当时御史,何能畏避不纳忠诚,今却有此奏,岂非察势观风吗? 御史来之邵检举高士敦在成都铃辖职内不法之事,并论及苏辙所贬谪之地太近。

古文:纯仁言: 之邵为成都监司,士敦有犯,自当按发。

现代文:纯仁说: 来之邵为成都监司,士敦有过失,自应按察纠发。

**古文:辙与政累年,之邵已作御史,亦无纠正,今乃继有二奏,其情可知。 **

现代文:苏辙参政多年,来之邵已当御史,当时亦无纠正,今乃继着有此二奏,其情可以推知。

古文:纯仁凡荐引人材,必以天下公议,其人不知自纯仁所出。

现代文:纯仁凡引荐人材,一定以天下公议为凭据,所引荐的人也不知是由纯仁所举。

古文:或曰: 为宰相,岂可不牢笼天下士,使知出于门下? 纯仁曰: 但朝廷进用不失正人,何必知出于我邪? 哲宗既召章惇为相,纯仁坚请去,遂以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。

现代文:有人说: 当宰相,怎能不笼络天下士子,使他们知道出于自己门下? 纯仁说 :只要朝廷用人不失正直之人,何必使他们知道出于我的推举? 哲宗既召章留相,纯仁请求辞职,于是以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。

古文:入辞,哲宗曰: 卿不肯为朕留,虽在外,于时政有见,宜悉以闻,毋事形迹。 徙河南府,又徙陈州。

现代文:入廷辞别,哲宗说: 你不肯为我留职京内,虽然在外任职,于时政有什么看法,应详悉报告,不要只说些表面的东西。 徙河南府,又徙陈州。

**古文:初,哲宗尝言: 贬谪之人,殆似永废。 纯仁前贺曰: 陛下念及此,尧、舜用心也。 **

现代文:初,哲宗曾说: 贬谪之人,大多像永遭废弃。 纯仁上前致贺说 :陛下有念及此,是尧、舜的用心。

古文:既而吕大防等窜岭表,会明堂肆赦,章惇先期言: 此数十人,当终身勿徙。 纯仁闻而忧愤,欲斋戒上疏申理之。

现代文:不久,吕大防等被流窜岭表,正值明堂大颁赦令,章在此以前就说: 吕大防等几十人,应终身不使迁徙。 纯仁听说后感到忧愤,想斋戒后上疏申辩。

古文:所亲劝以勿为触怒,万一远斥,非高年所宜。

现代文:他的亲属劝止他不要触怒皇上,万一被远斥,也非年老之人所适宜。

古文:纯仁曰: 事至于此,无一人敢言,若上心遂回,所系大矣。

现代文:纯仁说: 事至于此,没有一人敢说,假若皇上之心由此而有所回转关系就大了。

古文:不然,死亦何憾。 乃疏曰: 大防等年老疾病,不习水土,炎荒非久处之地,又忧虞不测,何以自存。

现代文:否则,即使我死了,又有什么遗憾的。 乃上疏说: 吕大防等年老又患病,不习水土,炎荒不是久处之地,又忧遭不测,何能自存?

古文:臣曾与大防等共事,多被排斥,陛下之所亲见。

现代文:我曾与吕大防等共事,多被排斥,陛下也曾亲见。

古文:臣之激切,止是仰报圣德。

现代文:臣下之激切,只是仰报圣德。

古文:向来章惇、吕惠卿虽为贬谪,不出里居。

现代文:向来章、吕惠卿虽遭贬谪,不超出乡里居住。

古文:臣向曾有言,深蒙陛下开纳,陛下以一蔡确之故,常轸圣念。

现代文:我以前曾有建议,深蒙陛下开纳。陛下因一蔡确的缘故,经常引起内心悲痛。

古文:今赴彦若已死贬所,将不止一蔡确矣。

现代文:如今赵彦若已死在贬所,将不止一蔡确。

古文:愿陛下断自渊衷,将大防等引赦原放。 疏奏,忤惇意,诋为同罪,落职知随州。

现代文:希望陛下诚心裁断,把吕大防等引赦令之例予以释免。 奏疏上报,抵触章之意,诬为与吕大防同罪,罢职出知随州。

古文:明年,又贬武安军节度副使、永州安置。

现代文:第二年,又贬为武安军节度副使,安置在永州。

古文:时疾失明,闻命怡然就道。

现代文:当时患病失明,闻命后高兴地上路了。

古文:或谓近名,纯仁曰: 七十之年,两目俱丧,万里之行,岂其欲哉?

现代文:有人说他是好名才至如此。纯仁说 :七十之年,两目俱丧明,万里之行,岂是我所希望的?

古文:但区区之爱君,有怀不尽,若避好名之嫌,则无为善之路矣。 每戒子弟毋得小有不平,闻诸子怨章惇,纯仁必怒止之。

现代文:但我之爱君,若不尽忠,而避好名的嫌疑,那就没有为善之路了。 每每告诫子弟不要小有不平之心,听到诸子埋怨章,纯仁一定要发怒加以制止。

古文:江行赴贬所,舟覆,扶纯仁出,衣尽湿。

现代文:从江水赴贬所,船翻了,诸子扶纯仁出,衣服都湿了。

古文:顾诸子曰: 此岂章惇为之哉? 既至永,韩维责均州,其子诉维执政日与司马光不合,得免行。

现代文:纯仁回顾诸子说 :这难道也是章所致吗? 既到永州,韩维被责贬均州,韩维的儿子申诉韩维执政时与司马光多有不合,得以免行。

古文:纯仁之子欲以纯仁与光议役法不同为请,纯仁曰: 吾用君实荐,以至宰相。

现代文:纯仁之子想以纯仁与司马光议役法不同为请,纯仁说: 我因为司马光推荐,以至宰相。

古文:昔同朝论事不合则可,汝辈以为今日之言,则不可也。

现代文:过去同朝论事不合是可以的,你等以过去的言论作今日之事的借口,则不行。

古文:有愧心而生者,不若无愧心而死。 其子乃止。

现代文:有愧心而生存,不如无愧心而死。 其子这才停止求请。

古文:居三年,徽宗即位,钦圣显肃后同听政,即日授纯仁光禄卿,分司南京,邓州居住。

现代文:在永州居住三年,徽宗即位,钦圣显肃皇太后共同听政,当日就授纯仁光禄卿,分管南京,居邓州。

古文:遣中使至永赐茶药,谕曰: 皇帝在藩邸,太皇太后在宫中,知公先朝言事忠直,今虚相位以待,不知目疾如何,用何人医之。 纯仁顿首谢。

现代文:遣内监到永州赏赐茶药,谕示说: 皇帝在藩邸,太皇太后在宫中,知道公在先朝言事忠直,今虚相位以待,不知眼病如何,用什么人医治? 范纯仁叩首谢恩。

古文:道除右正议大夫、提举崇福宫。

现代文:被升为右正议大夫、提举崇福宫。

古文:不数月,以观文殿大学士、中太一宫使诏之。

现代文:不数月,以观文殿大学士、中太一宫使诏令回朝。

古文:有曰: 岂唯尊德尚齿,昭示宠优;庶几鲠论嘉谋,日闻忠告。 纯仁以疾,捧诏而泣曰: 上果用我矣,死有余责。 徽宗又遣中使赐茶药,促入觐,仍宣渴见之意。

现代文:诏令中说 :岂唯尊德尚齿,昭示优宠;庶几鲠论嘉谋,日闻忠告。 纯仁因病捧诏而哭道 :皇上果然要用我,我死有余责。 徽宗又遣内监赐茶药,催促他入京朝觐,并表示希望接见之意。

古文:纯仁乞归许养疾,徽宗不得已许之。

现代文:纯仁乞归许州养病,徽宗只得应许了。

古文:每见辅臣问安否,乃曰: 范纯仁,得一识面足矣。 遂遣上医视疾。

现代文:每次接见辅臣,一定问纯仁近况,并说 :范纯仁,能够见一面也足称心了。 并派御医看视纯仁之病。

古文:疾小愈,丐以所得冠帔改服色酬医。

现代文:病情稍有好转,请求以所得冠帔改变一下颜色以酬谢医生。

古文:诏赐医章服,令以冠帔与族侄。

现代文:诏令赐医生章服,并命纯仁以冠帔与其族侄。

古文:疾革,以宣仁后诬谤未明为恨。呼诸子口占遗表,命门生李之仪次第之。

现代文:病情恶化时,纯仁以宣仁后诬谤未明为恨,呼诸子口授遗表,命门生李之仪条理之。

古文:其略云: 盖尝先天下而忧,期不负圣人之学,此先臣所以教子,而微臣资以事君。 又云: 惟宣仁之诬谤未明,致保佑之忧勤不显。 又云: 未解疆埸之严,几空帑藏之积。

现代文:大略说 :先天下之忧而忧,希望不违背圣人之学,这是先父用以教育儿子的,而我这微末之臣也以此侍事君主。 又说 :只是宣仁后之诬谤未明,致使保之忧勤得不到显扬。 又说 :没有缓解疆场之严峻形势,却几乎费空了帑藏的积蓄。

古文:有城必守,得地难耕。 凡八事。

现代文:有城必守,而得地难耕。 总共八事。

古文:建中靖国改元之旦,受家人贺。

现代文:建中靖国改元的早晨,接受家人之贺。

古文:明日,熟寐而卒。年七十五。

现代文:第二天,熟睡而死,寿七十五。

古文:诏赙白金三十两,敕许、洛官给其葬,赠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忠宣,御书碑额曰: 世济忠直之碑 。

现代文:诏令助葬白金三十两,敕令许、洛官员供给其葬费,赠官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 忠宣 ,御书碑额为 世济忠直之碑 。

古文:纯仁性夷易宽简,不以声色加人,谊之所在,则挺然不少屈。

现代文:纯仁性情平易宽简,不以声色强加于人。正义所在,则挺立承担没有稍许屈折。

古文:自为布衣至宰相,廉俭如一,所得奉赐,皆以广义庄;前后任子恩,多先疏族。

现代文:自从布衣到宰相,廉俭一生,所得俸禄和赏赐,都用以扩大义庄。前后荫及子族,都是以比较疏远的族子为先。

古文:没之日,幼子、五孙犹未官。

现代文:死时,他的幼子、五孙还没有官职。

古文:尝曰: 吾平生所学,得之忠恕二字,一生用不尽。

现代文:他曾说 :我平生所学,得之 忠恕 二字,一生用之不尽。

古文:以至立朝事君,接待僚友,亲睦宗族,未尝须臾离此也。 每戒子弟曰: 人虽至愚,责人则明;虽有聪明,恕己则昏。

现代文:以致立朝事君,接待僚友,亲睦宗族,未尝须臾离此二字。 每每训诫子弟说 :人虽至愚,责备别人却是很高明的。

古文:苟能以责人之心责己,恕己之心恕人,不患不至圣贤地位也。 又戒曰: 《六经》,圣人之事也。

现代文:虽然十分聪明,但若原谅自己则导致昏蔽。若能以责人之心责己,恕己之心恕人,不怕不至于圣贤地位。 又告诫子弟说: 六经,是圣人的事迹。

古文:知一字则行一字。要须 造次颠沛必于是 ,则所谓 有为者亦若是 尔。

现代文:知道一字就实行一字,要使自己 造次颠沛必于是 ,则能做到所谓 有为者亦若是 的地步。

古文:岂不在人邪? 弟纯粹在关陕,纯仁虑其于西夏有立功意。

现代文:难道不都是基于个人努力吗? 纯仁之弟纯粹在关陕,纯仁担心他对西夏有立功的心思。

古文:与之书曰: 大辂与柴车争逐,明珠与瓦砾相触,君子与小人斗力,中国与外邦校胜负,非唯不可胜,兼亦不足胜,不唯不足胜,虽胜亦非也。 亲族有请教者,纯仁曰: 惟俭可以助廉,惟恕可以成德。 其人书于坐隅。

现代文:给他写信说 :大辂与柴车争逐,明珠与瓦砾相触,君子与小人斗力,中国与外邦较胜负,不但不可取胜,同时亦不值得取胜;不但不值得取胜,既使胜了也不对。 亲族中有请训道的,纯仁说: 只有节俭可以辅助廉德,惟有忠恕可以成就个人品行。

古文:有文集五十卷,行于世。

现代文:这个人把此话写在座位旁边。范纯仁有文集五十卷,在世上流行。

古文:子正平、正思。

现代文:其儿子为范正平、范正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