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公十一年

古文:十有一年春,齐国书帅师伐我。

现代文:十一年春季,齐国的国书率领军队攻打鲁国。

古文:夏,陈辕颇出奔郑。

现代文:夏季,陈国的辕颇逃到郑国。

古文:五月,公会吴伐齐。

现代文:五月,哀公与吴国一起攻打齐国。

古文:甲戌,齐国书帅师及吴战于艾陵,齐师败绩,获齐国书。

现代文:甲戌日,齐国的国书率军与吴国军队在艾陵交战,齐国军队被打败。

古文:秋七月辛酉,滕子虞母卒。

现代文:秋季七月辛酉日,滕隐公去世。

古文:冬十有一月,葬滕隐公。

现代文:冬季十一月,安葬滕隐公。

古文:卫世叔齐出奔宋。

现代文:卫国的世叔逃到宋国。

古文:十一年春,齐为鄎故,国书、高无帅师伐我,及清。

现代文:十一年春季,齐国因为鄎地这一战的缘故,国书、高无邳带兵进攻我国,到达清地。

古文:季孙谓其宰冉求曰: 齐师在清,必鲁故也。

现代文:季孙对他的家臣之长冉求说: 齐国驻扎在清地,必然是为了鲁国的缘故,怎么办?

**古文:若之何? 求曰: 一子守,二子从公禦诸竟。 季孙曰: 不能。 **

现代文:冉求说: 您三位中间一位留守,两位跟着国君在边境抵御。 季孙说: 不行。

**古文:求曰: 居封疆之间。 **

现代文:冉求说: 那就在境内近郊抵御。

古文:季孙告二子。二子不可。

现代文:季孙告诉了叔孙、孟孙,这两人不同意。

古文:求曰: 若不可,则君无出。

现代文:冉求说: 如果不同意,那么国君就不要出去。

古文:一子帅师,背城而战。不属者,非鲁人也。

现代文:您一人带领军队,背城作战,不参加战斗的就不能算是鲁国人。

古文:鲁之群室,众于齐之兵车。一室敌车,优矣。

现代文:鲁国的卿大夫各家的总数比齐国的战车要多,即使您一家的战车也多于齐军,您担心什么?

古文:子何患焉?二子之不欲战也宜,政在季氏。

现代文:他们两位不想作战是很自然的,因为政权掌握在季氏手里。

**古文:当子之身,齐人伐鲁而不能战,子之耻也,大不列于诸侯矣。 **

现代文:国政承担在您的肩上,齐国人攻打鲁国而不能作战,这是您的耻辱。这就完全不配和诸侯并列了。

古文:季孙使从于朝,俟于党氏之沟。武叔呼而问战焉。

现代文:季孙氏让冉求跟着他上朝,在党氏之沟等着,叔孙喊过冉求问他关于作战的意见。

**古文:对曰: 君子有远虑,小人何知? **

现代文:冉求回答说: 君子有着深远的考虑,小人知道什么?

**古文:懿子强问之,对曰: 小人虑材而言,量力而共者也。 **

现代文:孟孙硬是问他,他回答说: 小人是考虑了才干而说话,估计了力量才出力的。

**古文:武叔曰: 是谓我不成丈夫也。 **

现代文:叔孙说: 这是说我成不了大丈夫啊。

古文:退而蒐乘,孟孺子洩帅右师,颜羽御,邴洩为右。

现代文:退回去以后就检阅部队。孟孺子泄率领右军,颜羽为他驾御战车,邴泄作为车右。

古文:冉求帅左师,管周父御,樊迟为右。

现代文:冉求率领左军,管周父为他驾御战车,樊迟作为车右。

**古文:季孙曰: 须也弱。 **

现代文:季孙说: 樊迟年纪太轻了。

**古文:有子曰: 就用命焉。 **

现代文:冉求说: 因为他能够听从命令。

古文:季氏之甲七千,冉有以武城人三百为己徒卒。老幼守宫,次于雩门之外。

现代文:季氏的甲士七千人,冉求带着三百个武城人作为自己的亲兵,老的小的守在宫里,驻扎在雩门外边。

古文:五日,右师从之。

现代文:过了五天,右军才跟上来。

古文:公叔务人见保者而泣曰: 事充政重,上不能谋,士不能死,何以治民?

现代文:公叔务人见到守城的人就掉眼泪说: 徭役烦、赋税多,上面不能谋划,战士不能拼命,用什么来治理百姓?

**古文:吾既言之矣,敢不勉乎! **

现代文:我已经这么说了,怎么敢不努力呢!

古文:师及齐师战于郊,齐师自稷曲。师不踰沟。

现代文:鲁军和齐军在郊外作战。齐军从稷曲攻击鲁军,鲁军不敢过沟迎战。

**古文:樊迟曰: 非不能也,不信子也。请三刻而踰之。 **

现代文:樊迟说: 不是不能,是不相信您,请您把号令申明三次,然后带头过沟。

古文:如之,众从之。

现代文:冉求照他的话办,众人就跟着他过沟。

古文:师入齐军。

现代文:鲁军攻入齐军。

古文:右师奔,齐人从之,陈瓘、陈庄涉泗。

现代文:鲁国右军奔逃,齐国追赶。陈瓘、陈庄徒步渡过泗水。

**古文:孟之侧后入以为殿,抽矢策其马曰: 马不进也。 **

现代文:孟之侧在全军之后最后回来,他抽出箭来打他的马,说: 我走在最后是马不肯往前走。

**古文:林不狃之伍曰: 走乎! **

现代文:林不狃的伙伴说: 逃跑吗?

**古文:不狃曰: 谁不如? **

现代文:不狃说: 我不如谁?

**古文:曰: 然则止乎? **

现代文:伙伴说: 那么停下来抵抗吗?

**古文:不狃曰: 恶贤? **

现代文:不狃说: 停下来抵抗就好么?

古文:徐步而死。

现代文:从容缓步,被杀死。

古文:师获甲首八十,齐人不能师。

现代文:鲁军砍下甲士的脑袋八十个,齐国人不能整顿军队。

**古文:宵,谍曰: 齐人遁。 **

现代文:晚上,侦探报告说: 齐国人逃跑了。

古文:冉有请从之三,季孙弗许。

现代文:冉有三次请求追击,季孙没有允许。

古文:孟孺子语人曰: 我不如颜羽,而贤于邴洩。

现代文:孟孺子对别人说: 我不如颜羽,但比邴泄高明。

古文:子羽锐敏,我不欲战而能默。

现代文:颜羽敏锐善战,我心虽不想作战,但口中不说逃走的话,邴泄却说 赶着马逃走 。

古文:洩曰: 驱之。 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,皆死,皆殡。

现代文:公为和他宠爱的小僮汪锜同坐一辆战车,一起战死,都加以殡敛。

**古文:孔子曰: 能执干戈以卫社稷,可无殇也。 **

现代文:孔子说: 能够拿起干戈保卫国家,可以不作为夭折来对待。

古文:冉有用矛于齐师,故能入其军。

现代文:冉有使用矛攻杀齐军,所以能攻破齐军。

**古文:孔子曰: 义也。 **

现代文:孔子说: 这是合于道义的。

古文:夏,陈辕颇出奔郑。

现代文:夏季,陈国的辕颇逃亡到郑国。

古文:初,辕颇为司徒,赋封田以嫁公女。有馀,以为己大器。

现代文:当初,辕颇做司徒,对封邑内的土田征收赋税为哀公的女儿出嫁之用;还有剩余的,就用来为自己铸造钟鼎。

古文:国人逐之,故出。

现代文:国内的人们驱逐他,所以出国。

古文:道渴,其族辕咺进稻醴、粱糗、腵脯焉。

现代文:在路上口渴,他的部下辕咺奉上甜酒、小米干饭、腌肉干。

**古文:喜曰: 何其给也? **

现代文:辕颇高兴地说: 为什么这样丰盛?

**古文:对曰: 器成而具。 **

现代文:辕咺回答说: 器物铸成就准备食物了。

**古文:曰: 何不吾谏? **

现代文:辕颇说: 为什么不劝阻我?

**古文:对曰: 惧先行。 **

现代文:辕咺回答说: 怕被你先赶走。

古文:为郊战故,公会吴子伐齐。

现代文:为了在郊外作战的缘故,鲁哀公会合吴王进攻齐国。

古文:五月克博,壬申,至于嬴。

现代文:五月,攻下博地。

古文:中军从王。胥门巢将上军,王子姑曹将下军,展如将右军。齐国书将中军,高无将上军,宗楼将下军。

现代文:二十五日到达嬴地,中军跟随吴王,胥门率领上军,王子姑曹率领下军,展如率领右军,齐国的国书率领中军,高无邳率领上军,宗楼率领下军。

**古文:陈僖子谓其弟书: 尔死,我必得志。 **

现代文:陈僖子对他的弟弟陈书说: 你要是战死,我一定能够得志。

古文:宗子阳与闾丘明相厉也。

现代文:宗子阳和闾丘明也互相勉励。

古文:桑掩胥御国子。

现代文:桑掩胥为国书驾御战车。

**古文:公孙夏曰: 二子必死。 **

现代文:公孙夏说: 这两个人必然战死。

古文:将战,公孙夏命其徒歌《虞殡》。陈子行命其徒具含玉。

现代文:将要开始战斗,公孙夏命令他的部下唱《虞殡》,陈子行命令他的部下准备好含玉。

**古文:公孙挥命其徒曰: 人寻约,吴发短。 **

现代文:公孙挥命令他的部下说: 每人拿一根八尺的绳子,吴国人头发短。

**古文:东郭书曰: 三战必死,于此三矣。 **

现代文:东郭书说: 打了三次仗,一定得战死,在这里是第三次了。

**古文:使问弦多以琴,曰: 吾不复见子矣。 **

现代文:东郭书派人拿琴做礼品去问候弦多,说: 我不会再见到您了。

**古文:陈书曰: 此行也,吾闻鼓而已,不闻金矣。 **

现代文:陈书说: 这次去,我只能听进军的鼓声,听不到退军的金声了。

古文:甲戌,战于艾陵,展如败高子,国子败胥门巢。

现代文:五月二十七日,两军在艾陵作战。展如打败高无邳,国书打败胥门巢。

古文:王卒助之,大败齐师。获国书、公孙夏、闾丘明、陈书、东郭书,革车八百乘,甲首三千,以献于公。

现代文:吴王率领的部队救助胥门巢,大败齐军,俘虏了国书、公孙夏、闾丘明、陈书、东郭书,革车八百辆,甲士的脑袋三千个,用来献给哀公。

**古文:将战,吴子呼叔孙曰: 而事何也? 对曰: 从司马。 **

现代文:快要进入战斗,吴王喊叔孙说: 你担任什么职务? 叔孙说: 司马。

**古文:王赐之甲剑铍,曰: 奉尔君事,敬无废命。 **

现代文:吴王把甲、剑、铍赐给他,说: 认真地承担你国君交给的任务,不要废弃命令。

**古文:叔孙未能对,卫赐进曰: 州仇奉甲从君而拜。 **

现代文:叔孙不知该如何回答,子贡走在前面,说: 州仇敬受皮甲跟随着您。

**古文:公使大史固归国子之元,寘之新箧,褽之以玄,加组带焉。寘书于其上曰: 天若不识不衷,何以使下国? **

现代文:叔孙叩头接受了赏赐。哀公派太史送回国书的头,放在新的筐里,下面垫上黑色和红色的丝绸,加上绸带,在上面放上一封信,说: 上天如果不了解你们的行为不正,怎么能让下国得胜?

古文:吴将伐齐,越子率其众以朝焉,王及列士,皆有馈赂。

现代文:吴国将要攻打齐国,越王率领他的部下前去朝见,吴王和臣下都赠送食物财礼。

**古文:吴人皆喜,唯子胥惧,曰: 是豢吴也夫! **

现代文:吴国人都很高兴,惟独伍子胥感到忧惧,说: 这是在豢养吴国的骄气啊!

古文:谏曰: 越在我,心腹之疾也。壤地同而有欲于我。

现代文:就劝谏说: 越国在我们这里,是心腹中的一个病,同处在一块土地上而对我们有所要求。

古文:夫其柔服,求济其欲也,不如早从事焉。

现代文:他们的驯服,是为了要求达到他们的欲望,我们不如早点下手。

古文:得志于齐,犹获石田也,无所用之。

现代文:在齐国如愿以偿,就好像得到了石头田一样,没法使用。

古文:越不为沼,吴其泯矣。使医除疾,而曰 必遗类焉 者,未之有也。

现代文:我们不把越国变成池沼,吴国就会被灭掉了,好比让医生治病,而说 一定要留下病根 ,是从来没有的。

古文:《盘庚》之诰曰: 其有颠越不共,则劓殄无遗育,无俾易种于兹邑。 是商所以兴也。

现代文:《尚书》的《盘庚》篇告诫说, 如果有猖狂捣乱不顺从命令的,就统统铲除不留后患,不要让他们的种族延长下去 ,这就是商朝所以兴起的原因。

**古文:今君易之,将以求大,不亦难乎? **

现代文:现在您的做法相反,想要用这种办法来求得称霸的大业,不是太困难了吗?

古文:弗听。使于齐,属其子于鲍氏,为王孙氏。

现代文:吴王夫差不听,派伍子胥到齐国去。伍子胥把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氏,改姓王孙氏。

古文:反役,王闻之,使赐之属镂以死。

现代文:伍子胥从齐国回来,吴王听说这件事,便派人把属镂宝剑赐给伍子胥让他自杀。

古文:将死,曰: 树吾墓槚,槚可材也,吴其亡乎!

现代文:伍子胥临死的时候说: 在我的坟墓上种植檟树,檟树可以成材。吴国大概就要灭亡了吧!

古文:三年,其始弱矣。

现代文:三年以后,吴国就要开始衰弱了。

**古文:盈必毁,天之道也。 **

现代文:骄傲自满必然失败,这是自然的道理啊。

**古文:秋,季孙命修守备曰: 小胜大,祸也。齐至无日矣。 **

现代文:秋季,季孙命令整顿防务,说: 小国战胜大国,这是祸患,齐国没有几天就会来到的。

古文:冬,卫大叔疾出奔宋。

现代文:冬季,卫国的太叔疾逃亡到宋国。

古文:初,疾娶于宋子朝,其娣嬖。

现代文:当初,太叔疾娶了宋国子朝的女儿,她的妹妹受到宠爱。

古文:子朝出。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妻之。

现代文:子朝逃亡出国,孔文子让太叔疾休弃了他的妻子,而把女儿嫁给他。

古文:疾使侍人诱其初妻之娣,寘于犁,而为之一宫,如二妻。

现代文:太叔疾派随从引诱他前妻的妹妹,把她安置在犁地而为她造了一所房子,好像有两个妻子一样。

古文:文子怒,欲攻之。仲尼止之,遂夺其妻。或淫于外州,外州人夺之轩以献。

现代文:孔文子发怒,想要攻打太叔疾,孔子加以劝阻,孔文子就夺回了女儿,太叔疾又在外州和另外一个女人通奸,外州人夺走了他的车子献给国君。

古文:耻是二者,故出。

现代文:太叔疾为这两件事情感到羞耻,所以逃亡出国。

古文:卫人立遗,使室孔姞。

现代文:卫国人立了遗做继承人,让他娶了孔姞。

古文:疾臣向魋纳美珠焉,与之城鉏。

现代文:太叔疾做了向魋的家臣,把珍珠献给向魋,向魋赠给他城鉏。

古文:宋公求珠,魋不与,由是得罪。

现代文:宋景公索取这珍珠,向魋不给,因此得罪了宋景公。

古文:及桓氏出,城鉏人攻大叔疾,卫庄公复之。使处巢,死焉。

现代文:等到桓氏逃亡出国,城鉏人攻打太叔疾,卫庄公又让他回卫国去,让他待在巢地,死在那里。

古文:殡于郧,葬于少禘。

现代文:棺材停放在郧地,安葬在少禘。

古文:初,晋悼公子慭亡在卫,使其女仆而田。

现代文:当初,晋悼公的儿子慭逃亡在卫国,让他的女儿为他驾车打猎。

古文:大叔懿子止而饮之酒,遂聘之,生悼子。

现代文:太叔懿子留他喝酒,就聘他的女儿做妻子,生了悼子。

古文:悼子即位,故夏戊为大夫。

现代文:悼子即位,所以夏戊做了大夫。

古文:悼子亡,卫人翦夏戊。

现代文:悼子逃亡,卫国削去夏戊的官爵和封邑。

**古文: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,访于仲尼。仲尼曰: 胡簋之事,则尝学之矣。甲兵之事,未之闻也。 **

现代文:孔文子将要攻打太叔的时候,去征求孔子的意见,孔子说: 祭祀的事情,那是我曾经学过的;打仗的事情,我没有听说过。

**古文:退,命驾而行,曰: 鸟则择木,木岂能择鸟? **

现代文:退下去,叫人套上车子就走,说: 鸟可以选择树木,树木哪里能选择鸟?

**古文:文子遽止之,曰: 圉岂敢度其私,访卫国之难也。 **

现代文:孔文子立刻阻止他,说: 圉哪里敢自己打算,为的是防止卫国的祸患。

古文:将止。鲁人以币召之,乃归。

现代文:孔子打算留下来,鲁国人用财礼来召请他,于是就回到鲁国。

古文:季孙欲以田赋,使冉有访诸仲尼。

现代文:季孙想要按田亩征税,派冉有征求孔子的意见。

**古文:仲尼曰: 丘不识也。 **

现代文:孔子说: 丘不懂得这个。

**古文:三发,卒曰: 子为国老,待子而行,若之何子之不言也? **

现代文:问了三次,最后说: 您是国家的元老,等着您的意见办事,为什么您不说话呢?

古文:仲尼不对。

现代文:季孙不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