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右游日记十一

古文:十二月初一日,先晚雨丝丝下,中夜愈甚,遂无意留吉水。

现代文:十二月初一日前半夜细雨不停地下首,到半夜雨势更大,于是打消了在吉水停留的念头。

古文:入城问打听张侯后裔。

现代文:进城去探访张侯的后裔。

古文:有张君重、伯起父子居南门内,隔晚托顾仆言,与张同宗,欲一晤,因冒雨造其家云。

现代文:有叫张君重、张伯起的两父子,居住在城南门内,昨晚托顾仆传话给我,说他家与张侯是同一宗族,想与我会一面,因而我冒雨造访他家。

古文:盖张乃世科而无登第者,故后附于侯族,而实非同派。

现代文:大概张君重家是几代参加科举考试而没有考中的,所以后来就附会说是张侯家族,而实际上不是同一族系。

古文:君重之曾祖名峻,嘉靖间云亦别驾吾常,有遗墨在家云,曾附祀张侯之庙,为二张祠。

现代文:张君重的曾祖名叫张峻,说什么嘉靖年间也曾在我的家乡常州府任过通判,有遗作保存在他家中,张峻曾被附带祭祀于张侯的庙中,成为二张祠。

古文:此一时附托之言。

现代文:这是一时的附托之言。

古文:按张侯无在郡之祠,其在吾邑者,嘉靖时被毁已久,何从而二之?

现代文:据查考,张侯在吉安府无祠堂,而在我家乡江阴县城中的祠堂,嘉靖时已经被毁了许久,从何而来的二张祠?

古文:更为余言:侯之后人居西园,在城西五六十里,亦文昌乡也;族虽众,无读书者,即子衿秀才亦无一人。

现代文:他们又对我说:张侯的后代居住在西园,位于县城南五六十里,也是一个人文兴盛的地方;家族中人口虽多,但没有读书的,即便是秀才也没有一个。

古文:余因慨然!

现代文:我于是感慨不已。

古文:时雨滂沱,以舟人待已久,遂冒雨下舟,盖此中已三月无雨矣。

现代文:当时大雨涝沱、因船夫已等待许久,便冒雨回到船中,这地方大约已三个月没下雨了。

古文:时舟已移北门赣江上。由北门入至南门之张氏,仍出北门。

现代文:当时船已经移到北门外赣江上,先我是从北门进城到南门的张家,现仍由北门出城。

古文:下舟已上午,遂西南溯赣江行。

现代文:回到船中已是上午,于是往西南溯赣江行。

古文:十里,挟天马山之西。

现代文:十里,绕到天马山的西面。

古文:十里,过小洲头,东有大、小洲二重,西则长冈逶迤,有塔与小洲夹江相对。

现代文:又行十里,经过小洲头,东面有大小两个沙洲,西面是长长的山冈蜿蜒绵亘,有座塔与小洲夹江相对。

古文:至是雨止日出。

现代文:到此处雨停日出。

古文:又十里,转挟螺子山之东,而泊于梅林渡,去吉郡尚十里。

现代文:又行十里,折绕到螺子山的东面,停泊在梅林渡,此处离吉安府城还有十里。

古文:既暮,零雨复至。

现代文:傍晚后,又下起了零星小雨。

古文:螺子,吉郡水口之第一山也。

现代文:螺子山是吉安府水口的第一座山。

古文:吉水东大而高者,曰东山,即仁山也。

现代文:吉水县城东面大而高的山,叫东山,即仁山。

古文:太平山在其内,又近而附城,曰龙华寺。

现代文:太平山在它的内侧,又往近处靠近城的地方,叫龙华寺。

古文:寺甚古,今方修葺ì修整,有邹南皋先生祠。

现代文:寺很古老,如今正在修缮,里面有邹南皋先生的祠堂。

古文:佛殿前东一碑,为韩熙载五代南唐重臣,著有《宁史•南唐世家》撰,徐铉八行书。盖即太平西下之垅,南北回环,琐成一坞,而寺在中央。

现代文:佛殿前面东侧有块碑,碑文是韩熙载撰、徐镶书写的,共八行。大概太平山向西延伸而下的低矮山冈,自南向北曲折环绕,围成一个山坞,而寺位于山坞的中央。

古文:吉水西为天马山,在恩、赣二江夹脊中。

现代文:吉水县西面为天马山,它在恩、赣两江相夹的山脊中。

古文:北为玉笥,即峡山之界赣江下流所经也。

现代文:北面为玉筒山,即峡江地界,是赣江下流所经过的地方。

古文:南为巽ù峰,尖峭特立,乃南皋先生堆加而峻者,为本县之文笔峰。

现代文:南面为龚峰,它尖峭独耸,是邹南皋先生堆加后才变得高峻的,为本县的文笔峰。

古文:建昌人言军峰为吉水文笔,因此峰而误也,大小迥绝矣。

现代文:建昌人说军峰是吉水县的文笔峰,这是由此峰导致的讹误,两峰的大小差别极大。

古文:初二日,黎明甫刚刚挂帆,忽有顺水舟叱咤而至,掀篷逼舟,痛殴舟人而缚之,盖此间棍徒托言解官银,而以拿舟吓诈舟人也。

现代文:初二日黎明才挂帆出发,忽然有只船顺水而来,船上的人大声吃喝着,掀开我们的船篷强行索要船只,并痛打了船夫,把他绑起来,他们大概是此地的一些无赖之徒,借口说要解送官府银两,需要征借船只,吓唬诈骗船夫。

古文:势如狼虎,舟中三十人,视舟子如搏羊,竟欲以余囊过其舟,以余舟下省。

现代文:他们势如虎狼,我们船中的三十个人,看船夫如同在虎狼群中挣扎逃命的羊羔。

古文:然彼所移入舟者,俱铺盖铃串之物,而竟不见银扛,即果解银,亦无中道之理。

现代文:他们竟然想将我的袋子搬到他们船中,将我所乘的这只船驶下省城。然而那帮人移到船中来的,都是铺盖铃串之类的东西,竟然不见贵重的金银物品、我想即便真的是解送银两,也没有中途上船的道理。

古文:余谕其此间去吉郡甚近,何不同至郡,以舟畀以汝。

现代文:我告诉那帮人,这里离吉安府很近,何不一同到府城,再将船给你们。

古文:其人闻言,咆哮愈甚,竟欲顺流挟舟去。

现代文:他们听后,更加咆哮不已,竟然想顺流挟持船只而去。

古文:余乘其近涯,一跃登岸,亟觅地方王姓者,梅林保长也。

现代文:我乘船靠近岸之机,一纵身登上岸,赶忙找到当地一个姓王的人,他是梅林的保长。

古文:呼而追之,始得放舟。

现代文:我们呼喊着追上去,那帮人才放行了船只。

古文:余行李初已被移,见余登陆,乃仍畀还即归还;而舟子所有,悉为抄洗,一舟荡然矣。

现代文:我的行李起初已被移动,见我登陆,才又拿回来;但船夫的所有物件,都被抄掠抢劫去了,整只船被洗劫一空。

古文:又十里,饭毕,已过白鹭洲之西,而舟人欲泊南关;余久闻白鹭书院之胜,仍返舟东泊其下,觅寓于书院中净土庵。

现代文:又行十里,吃完饭后,抵达吉安府。已经过了白鹭洲的西面,而船夫想停泊到南关去;我早就听说过白鹭书院的胜迹,所以仍叫船返回东边,停泊在书院下,在书院中的净土庵找了个寓所。

古文:是日雨丝丝不止,余人游城中,颇寥寂,出南门,见有大街濒江,直西属神冈山,十里阛闠,不减金阊也。

现代文:这天,丝丝细雨下个不停,我进城游览,城中十分寂静。走出城南门,看见有条大街濒临江流,直往西连着神冈山,十里街市,不比苏州逊色。

古文:初三日,中夜雨滂沱。

现代文:初三日半夜时大雨涝沱。

古文:晨餐后,即由南关外西向神冈。

现代文:早餐后,便由南关外往西面向神冈山走去。

古文:时雨细路泞,举步不前,半日且行且止,市物未得其半,因还至其寓。

现代文:当时天下着细雨,道路泥泞,我举步不前,半日中走走停停,所要买的物品没买到一半,于是回到寓所。

古文:是日书院中为郡侯季考,余出时诸士毕集,及返而各已散矣。郡侯即家复生,是日季考不亲至,诸生颇失望。

现代文:这天书院中由府长官主持季度末考试,我出书院时童生毕集,等返回时已经各自散去了,府长官就是我的本家复生,这天进行季度末考试他未亲自到场,众童生很失望。

古文:初四日雨。

现代文:初四日天下着雨。

古文:入游城中,出止白鹭洲。

现代文:我进城游览,出城来停留在白鹭洲。

古文:初五日入城拜朱贞明、马继芳。

现代文:初五日进城去拜访朱贞明、马继芳。

古文:下午,取药煮酒,由西门出,街市甚盛。

现代文:下午,去取酒曲回来煮酒,由西门出城,西门外街市非常繁盛。

古文:已由南门大街欲上神冈,复行不及也。

现代文:已经从南门大街上想上神冈山,又来不及去。

古文:初六日卧雪鹭洲。

现代文:初六日躺卧在雪鹭洲。

古文:初七日卧雪鹭洲。

现代文:初七日躺卧在雪鹭洲。

古文:下午霁,入城。

现代文:下午天气放晴,我进入城中。

古文:由东门出,至大觉庵,已在梅林对江,不及返螺子。

现代文:从东门走出城,到了大觉庵,那里已经在梅林的对岸,来不及返回螺子山。

古文:初八日由鹭洲后渡梅林,五里。

现代文:初八日从雪鹭洲后渡江到梅林,共五里路。

古文:又东北十里,大洲。

现代文:又往东北走十里,到大洲。

古文:乃东十里入山,登洲岭,乃南山北度之脊,因西通大洲,故云。

现代文:于是向东十里进了山,往洲岭上攀登,这岭是南山向北延伸的山脊,因它西通大洲,所以叫这个名。

古文:从岭直上五里,天狱山。

现代文:从岭间直往上爬五里,到天狱山。

古文:下直南十里,宿南山下坑中季道人家。

现代文:从山上直往南朝下走十里,投宿在南山下深谷中的季道人家。

古文:初九日东十里,出山口曰五十都。

现代文:初九日往东十里,走出山口叫五十都。

古文:东南十里,过施坊。

现代文:又往东南走十里,经过施坊。

古文:人家甚盛。入山五里,直抵嵩华山西麓,日虎浮,拜萧氏。

现代文:进山五里,直抵嵩华山西麓叫虎浮的地方,拜访一个姓萧的人。

古文:其外包山一重,即与施坊为界者也,东北从嵩华过脉,今凿而烧灰,西面有洞云庵向施坊焉。

现代文:虎浮外围环绕着一重山峦,它就是此处与施坊的界山,山脉从东北面的嵩华山越过,如今山中的石头被凿来烧石灰,它的西面有个洞云庵,朝向施坊。

古文:初十日登嵩华山,上下俱十里。

现代文:初十日攀登嵩华山,上去和下来都是十里路程。

古文:十一日游洞云。

现代文:十一日游览洞云庵。

古文:由北脊来时,由南峡口大路入,往返俱六里。

现代文:从庵北面山脊上来的时候,是由南峡口的大路进入庵中的,往返都是六里路。

古文:十二日晨餐于萧处,上午始行。

现代文:十二日在萧家吃早餐,上午方出发。

古文:循嵩华而南五里,镜坊澎。

现代文:顺嵩华山往南走五里,到镜坊澎。

古文:东为嵩华南走之支,北转而高峙者名香炉峰,其支盖于查埠止十里也。

现代文:此地东面是嵩华山向南延伸的分支,折往北面而高高耸起的叫香炉峰,它的分支延伸到查埠大概只有十里。

古文:又南五里登分水岭,逾岭东下五里为带源,大魁王艮所发处也。

现代文:又往南五里登上分水岭,越过岭头往东下行五里为带源,它是状元王良的发迹处。

古文:由带源随水东行五里,出水口之峡,南入山。

现代文:从带源沿水流往东行五里,出了水口处的山峡,往南走进山。

古文:三里为燕山,其处山低岭小,居民萧氏,俱筑山为塘以蓄水,水边盛放。

现代文:走三里为燕山,那里山低岭小,居民姓萧,家家依山筑起池塘用来蓄水,很多水流从池塘边上漫溢出去。

古文:复逾小岭而南,三里,过罗源桥,复与带溪水遇,盖其水出峡东行,循山南转至此。

现代文:又越过一座小山岭往南,走三里,跨过罗源桥,又与带溪水相遇,大概带溪水出了山峡往东流,然后顺山折往南流到此处。

古文:度桥而南,山始大开,又五里宿于水北。

现代文:过了桥往南走,山峦才远离开,又走五里投宿在水北。

古文:十三日由水北度桥,直南五里,渡沪溪桥,是为夏朗,即刘大魁名俨发迹处也。

现代文:十三日从水北越过桥,直向南走五里,越过沪溪桥即为夏朗,是刘状元发迹的地方。

古文:又南五里,为西园张氏,是日在其家。

现代文:又往南走五里,为张家居住的西园,这夭我呆在张家。

古文:下午,淮河自罗坡来。

现代文:下午,淮河从罗坡来到西园。

古文:十四日雨雪。

现代文:十四日雨雪交加。

古文:淮河同乃郎携酒来。

现代文:淮河和他儿子携酒来到我住处一道畅饮。

古文:是晚二巫归。

现代文:这晚张二巫回到家。

古文:十五日霁,风寒甚。

现代文:十五日天气晴开,但寒风刺骨。

古文:晚往西山。

现代文:晚上前往西山。

古文:十六日张氏公祠宴。

现代文:十六日在张氏公祠赴宴。

古文:十七日五教祠宴。

现代文:十七日在五教祠赴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