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

古文:晋时,东平冯孝将为广州太守。

现代文:晋朝时,东平有一个人叫冯孝,将要去任广州太守。

古文:儿名马子,年二十余,独卧厩中,夜梦见一女子,年十八九,言: 我是前太守北海徐玄方女,不幸早亡。亡来今已四年,为鬼所枉杀。

现代文:他的儿子名字叫马子,年龄二十来岁。有一天马子独自在马棚里睡着了,夜间在梦中见到一个女子,年龄十八九岁。那女子说: 我是前任太守北海人徐玄方的女儿,不幸早早夭折,死亡至今已经有四年了,是鬼把我冤杀的。

古文:案生录,当八十余,听我更生,要当有依马子乃得生活,又应为君妻。

现代文:按阴间生死簿的记录,我应该活到八十来岁。如果我听凭生死簿的记录再活过来,就要依靠遇到一个叫马子的人才能生还,还要成为这个人的妻子。

古文:能从所委,见救活不? 马子答曰: 可尔。 乃与马子克期当出。

现代文:你能够答应我的托付,把我给救活吗? 马子回答道: 可以。

古文:至期日,床前地,头发正与地平,令人扫去,则愈分明,始悟是所梦见者。

现代文:于是。

古文:遂屏除左右人,便渐渐额出,次头面出,又次肩项形体顿出。

现代文:她就与马子定下了把她救出阴间的日期。到了商定的那天,马子在床前发现有头发正好嵌在地平面里,就叫人来扫去,头发却越扫越分明,他才顿时想起这是自己所梦见的那个女子的头发。

古文:马子便令坐对榻上,陈说语言,奇妙非常。

现代文:于是他就叫左右的人离开房间,地上就渐渐地显露出了那女子的前额,随后显露出头部面容,接着又显露出双肩、颈项和整个身躯。

古文:遂与马子寝息。每诫云: 我尚虚尔。 即问何时得出,答曰: 出当得本命生日,尚未至。 遂往厩中,言语声音,人皆闻之。

现代文:马子就让她在对面的矮床上坐着,那女子诉说的话语,非常神奇美妙。于是那女子就同马子一起睡觉休息,还反复告诫马子说: 我现在还只是一个虚幻的人。 马子随即问她什么时候能够走出阴间,那女子回答说: 要等到我的生日那天才能出来,现在还没有到时间。 于是那女子就到马棚里去了,她说话的声音,马子的家人都听见了。

古文:女计生日至,乃具教马子出己养之方法,语毕辞去。

现代文:那女子计算自己的生日到了,就把自己如何出来和养护的方法全部教给马子,交代完毕之后就辞别而去。

古文:马子从其言,至日,以丹雄鸡一只,黍饭一盘,清酒一升,醊其丧前,去厩十余步。

现代文:马子依照那女子的交代,到了女子的生日这天,用一只红公鸡、一盘黄黏小米饭、一升清酒,在她埋葬的坟前也就是离马棚十来步的地方祭祀。

古文:祭讫,掘棺出,开视,女身体貌全如故。

现代文:祭祀仪式完成后,挖出棺材,打开一看那女子的身体容貌完全和生前一样。

古文:徐徐抱出,著毡帐中,唯心下微暖,口有气息。

现代文:马子慢慢地把她抱出来,安置在毡帐中,此时她的心口下有微弱的体温,嘴里有了气息。

古文:令婢四人守养护之。常以青羊乳汁沥其两眼,渐渐能开,口能咽粥,既而能语。

现代文:马子叫四个婢女守护和养护那女子,时常用青羊的乳汁滴在她的双眼上,她的眼睛就渐渐地可以睁开了,嘴里也能喝稀粥了,进而能够说话了。

古文:二百日中,持杖起行,一期之后,颜色肌肤气力悉复如常,乃遣报徐氏,上下尽来。

现代文:这样经过了二百天,那女子就能够手持拐杖起来行走了。经过一年之后,那女子的脸色、肌肤、气力全都恢复了正常。

古文:选吉日下礼,聘为夫妇。生二儿一女:长男字元庆,永嘉初,为秘书郎中;小男字敬度,作太傅掾;女适济南刘子彦,征士延世之孙云。

现代文:于是马子就派家人把情况告知徐家,徐家上下所有人全都来到马子家,选择良辰吉日下了聘礼定了亲,两人结为了夫妻,他们生育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,长子名叫元庆,在永嘉初年官至秘书郎中;次子名叫敬度,官至太傅掾;女儿嫁给了济南的刘子彦,据说他是不愿意应朝廷征召去当官的征士刘延世的孙子。

古文:干宝字令升,其先新蔡人。

现代文:干宝,字令升,其祖先是新蔡县人。

古文:父莹,有嬖妾。

现代文:他的父亲干莹,有一个很宠爱的小妾。

古文:母至妒,宝父葬时,因生推婢著藏中。

现代文:他的母亲对此非常嫉妒,在干宝的父亲去世下葬的时候,因此而把这个小妾推进墓坑活埋了。

古文:宝兄弟年小,不之审也。

现代文:干宝和兄弟们那时年纪都很小,没有留意到这事。

古文:经十年而母丧,开墓,见其妾伏棺上,衣服如生。

现代文:过了十年之后干宝的母亲去世,打开父亲的坟墓合葬进去,却看见父亲的小妾伏在棺材上,所穿的衣服还与生前一样。

古文:就视犹暖,渐渐有气息。舆还家,终日而苏。

现代文:干宝上前探视发觉她的身子还有体温,渐渐地又有了气息,就用车子把她运回家,过了一整天就苏醒了过来。

古文:云宝父常致饮食,与之寝接,恩情如生。

现代文:小妾说在坟墓里干宝的父亲经常给她饮食吃,与她一起睡觉拥抱,恩爱之情和生前一样。

古文:家中吉凶,辄语之,校之悉验。

现代文:家中所发生的吉利和不吉利的事情,小妾都一一说得出来,检验起来都很灵验。

古文:平复数年后,方卒。

现代文:小妾平稳康复了数年后才去世。

古文:宝兄尝病气绝,积日不冷。后遂寤,云见天地间鬼神事,如梦觉,不自知死。

现代文:干宝的哥哥也曾患病气绝身亡,但身体多日不凉,后来又活过来了,他说看到了天地之间鬼神的事情。他就像从睡梦中醒来,自己不知道曾经死过。

古文:襄阳李除,中时气死。

现代文:襄阳郡有个叫李除的人,染上了时气病死去了。

古文:其父守尸。至于三更,崛然起坐,抟妇臂上金钏甚遽。

现代文:他的妻子为他守灵,到了三更时分,他突然坐了起来,飞快地夺取妻子手臂上的金手镯。

古文:父因助脱,既手执之,还死。

现代文:妻子因此急忙脱掉手镯,虽然他手握着了手镯,但又死过去了。

古文:妇伺察之,至晓,心中更暖,渐渐得苏。

现代文:妻子守候观察丈夫,刚到天亮时,丈夫的心口变得暖和起来,渐渐地得以苏醒。

古文:既活,云: 为吏将去,比伴甚多,见有行货得免者,乃许吏金钏。

现代文:丈夫既已活了过来,对妻子说: 我被鬼卒带去阴间,那里与我同样的人很多。我看见有的人贿赂鬼卒得以免死,就许诺把金手镯送给鬼卒。

古文:吏令还,故归取以与吏。

现代文:鬼卒答应我生还,所以我就回来拿金手镯送给了鬼卒。

古文:吏得钏,便放令还。

现代文:鬼卒得到了金手镯,就把我放了回来。

古文:见吏取钏去。 后数日,不知犹在妇衣内。

现代文:我看见鬼卒得了金手镯后就离开了。 以后的几天里,丈夫不知道金手镯还在妻子的衣袋里。

古文:妇不敢复著,依事咒埋。

现代文:但妻子不敢再戴上它,就依照丈夫讲述的事发誓把金手镯埋掉了。

古文:发棺视之,女体已生肉,姿颜如故,右脚有履,左脚无也。自尔之后遂死,肉烂不得生矣。 万恨之心,当复何言! 涕泣而别。

现代文:郑茂患病死亡,已经殓完了尸体放进了棺材,还没有下葬。忽然他的妻子以及家人都梦见郑茂在说: 我还不应该死亡,只不过是偶然胸闷憋断了气而已,可以打开棺材把我弄出来,把烧热的车釭用来热敷我的头顶。 家人照着做了之后,他果然就活过来了。

古文:魏时,寻阳县北山中蛮人有术,能使人化作虎。毛色爪牙,悉如真虎。

现代文:魏朝时期,寻阳县北山中的土著人有一种法术,能把人变成老虎,其皮毛、花纹、爪子和虎牙,都与真老虎一样。

古文:乡人周眕有一奴,使入山伐薪。

现代文:乡里一个叫周畛的人有一个奴仆,被主人派进山中打柴。

古文:奴有妇及妹,亦与俱行。

现代文:这个奴仆有妻子和一个妹妹,也与他一同进山去。

古文:既至山,奴语二人云: 汝且上高树,视我所为。 如其言。

现代文:进入山中,奴仆就对她们两人说: 你们暂且爬到高大的树上去,看我所做的行为。

古文:既而入草,须臾,见一大黄斑虎从草中出,奋迅吼唤,甚可畏怖。二人大骇。

现代文:两人就按照他的话爬上了树,奴仆随即钻进了草丛之中。不一会儿,只见一只大黄斑纹老虎从草丛中窜了出来,凶猛快捷大声吼啸,让人非常恐惧害怕,她们两人惊恐万状。

古文:良久还草中,少时,复还为人,语二人云: 归家慎勿道。 后遂向等辈说之。

现代文:老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草丛中去,不一会变回人形。奴仆对她们两人说: 回到家中切不可对别人说这事。 但后来她们还是向同辈人说出了这事。

古文:周寻得知,乃以醇酒饮之,令熟醉。

现代文:周畛很快就知道了,就用烈酒叫奴仆喝,使奴仆喝得烂醉。

古文:使人解其衣服及身体,事事详悉,了无他异。

现代文:周畛叫人解开奴仆的衣服直至赤身裸体,对其所有的衣服和身体各部位仔细察看,没有发现一点异常。

古文:唯于髻发中得一纸,画作大虎,虎边有符,周密取录之。

现代文:唯一在奴仆的发髻中发现一张纸,上面画有老虎,老虎旁边有符咒,周畛偷偷拿去抄录下来。

古文:奴既醒,唤问之。

现代文:奴仆醒来后,周畛就叫来盘问。

**古文:见事已露,遂具说本末云: 先尝于蛮中告籴,有蛮师云有此术,乃以三尺布,数升米糈,一赤雄鸡,一升酒,授得此法。 **

现代文:奴仆见事情已经暴露,于是才说出了来龙去脉: 以前我曾经在土著人中去买粮食,有个土著法师说有这种法术。于是我就用三尺布、数升祭神的精米、一只红公鸡、一升酒,换得他传授了这种法术。

古文:魏清河宋士宗母,以黄初中夏天于浴室里浴,遣家中子女阖户。

现代文:魏朝时期清河国人宋士宗的母亲,于黄初年间的一个夏天在浴室里洗澡,叫家中的儿女们把门窗都关上。

古文:家人于壁穿中,窥见浴盆中有大鼋。

现代文:家人通过墙壁上的小孔窥视,看见浴盆的水中有一只很大的鳖。

古文:遂开户,大小悉入,了不与人相承当。先著银钗犹在头上。

现代文:于是就打开房门,全家老少一同走进房间,只看见浴盆中的母亲已完全不是人的模样,只是原先的银钗还插戴在头上。

古文:相与守之涕泣,无可奈何。

现代文:全家人你看我我看你守着浴盆哭泣,不知道怎么办。

古文:出外去,甚驶,逐之不可及,便入水。

现代文:变成大鳖的母亲爬到屋外去,走得很急速,全家人都追赶不上,大鳖就进入了河水中。

古文:后数日,忽还。巡行舍宅,如平生,了无所言而去。

现代文:几天之后,大鳖忽然回来,围绕着房屋住宅边走边看,就像往常一样,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。

古文:时人谓士宗应行丧,士宗以母形虽变,而生理尚存,竟不治丧。

现代文:当时的人们都说宋士宗应该举办丧礼,而宋士宗以母亲身形虽然改变但生命还存在为由,就是不举办丧礼。

古文:与江夏黄母相似。

现代文:这件事与江夏郡一个黄姓人的母亲很相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