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十

古文:长孙无忌,字辅机。性通悟,博涉书史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字辅机,秉性豁达机敏,博览文史典籍。

古文:始,高祖兵度河,进谒长春宫,授渭北道行军典签。从秦王征讨有功,累擢比部郎中、上党县公。

现代文:当初,高祖率领义军渡过黄河时,长孙无忌到长春宫晋见高祖,被任命为渭北道行军典签,跟随秦王李世民征战有功,官职做到比部郎中,封为上党县公。

古文:皇太子建成毒王,王病,举府危骇。

现代文:皇太子李建成投毒暗害秦王,秦王中毒病重,全秦王府都感到凶险惊骇。

古文:房玄龄谓无忌曰: 祸隙已芽,败不旋踵矣。

现代文:房玄龄对长孙无忌说: 灾祸已露出苗头,很快就要爆发了。

**古文:夫就大计者遗细行,周公所以绌管、蔡也。 **

现代文:成就大业的人不拘小节,这是周公姬旦杀掉管叔、流放蔡叔的原因。

古文:遂俱入白王,请先事诛之,王未许。

现代文:于是一起进府禀告秦王,请求抢先杀掉李建成,秦王不答应。

**古文:无忌曰: 大王以舜何如人? **

现代文:长孙无忌说 :大王认为虞舜是怎样的人?

**古文:王曰: 浚哲文明,为子孝,为君仁,又何议哉? **

现代文:秦王说: 他智慧深邃,经天纬地,光照四方。做儿子孝顺,做国君仁德,还有什么可说的呢?

古文:对曰: 向使浚井弗出,得为孝乎?

现代文:长孙无忌接着说 :当初假使虞舜掏井出不来,能讲孝心吗?

古文:涂廪弗下,得为仁乎?

现代文:填塞仓库裂缝不避火跳下来,能施仁政吗?

**古文:大杖避,小杖受,良有以也。 **

现代文:避开大棒拷打,忍受小棍敲击,虞舜的确是事出有因。

古文:王未决。

现代文:秦王还是没有下决心。

古文:事益急,乃遣无忌阴召房玄龄、杜如晦定计。

现代文:事态更加紧急,才派长孙无忌暗中召集房玄龄、杜如晦商定计谋。

古文:无忌与尉迟敬德、侯君集、张公谨、刘师立、公孙武达、独孤彦云、杜君绰、郑仁恭、李孟尝讨难,平之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、侯君集、张公谨、刘师立、公孙武达、独孤彦云、杜君绰、郑仁恭、李孟尝讨伐并平息了祸乱。

古文:王为皇太子,授左庶子。

现代文:秦王当了皇太子,任命长孙无忌为左庶子。

古文:即位,迁吏部尚书,以功第一,进封齐国公。

现代文:秦王登帝位后,提升他为吏部尚书,因为功劳第一,晋封为齐国公。

古文:帝以无忌皇后兄,又少相友,眷倚日厚,常出入卧内。

现代文:太宗因为长孙无忌是皇后的哥哥,自幼又相友爱,垂爱倚重之情一天天深厚,让他经常出入自己的卧室。

古文:进尚书右仆射。

现代文:又提升他为尚书右仆射。

古文:突厥颉利可汗已盟而政乱,诸将请遂讨之。

现代文:突厥的颉利可汗与唐朝结盟后发生了政治动乱,众将领请求趁机征讨。

古文:帝顾新歃血,不取为失机,取之失信,计犹豫,以问大臣。

现代文:太宗考虑刚结盟,不攻取是坐失良机,攻取又失去信用,犹豫不决,就向大臣们咨询。

**古文:萧瑀曰: 兼弱攻昧,讨之便。 **

现代文:萧蠫说: 趁弱小兼并,趁政治昏暗攻取,征讨有好处。

古文:无忌曰: 今我务戢兵,待夷狄至,乃可击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说: 现在我朝致力于和平,等突厥进犯,才能还击。

古文:使遂弱,且不能来,我又何求?

现代文:假使他们就此削弱,将来不能进犯,我们还有何求呢?

**古文:臣谓按甲存信便。 **

现代文:我认为按兵不动保持信用为好。 太宗说 :好。

古文:帝曰: 善。 然卒取突厥。

现代文:但后来还是征伐了突厥。

**古文:或有言无忌权太盛者,帝持表示无忌曰: 我与公君臣间无少疑,使各怀所闻不言,斯则蔽矣。 **

现代文:有人向太宗上表说长孙无忌权力太大,太宗把表奏给他看,说 :我与您君臣之间没有一点猜疑,如果各人把听到的话放在心里不说,这就会受蒙蔽了。

古文:因普示君臣曰: 朕子幼,无忌于我有大功,视之犹子也。

现代文:因此向所有朝臣挑明说: 我的儿子年幼,无忌为我立过大功,我把他看得跟我儿子一样重要。

**古文:疏间亲、新间旧之谓不顺,朕无取焉。 **

现代文:关系疏远的人离间关系亲密的人,新朋友离间老朋友是不合情理,我不会听取。

古文:无忌亦自惧贵且亢,后又数言之,遂解仆射,授开府仪同三司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自己也害怕地位太高,长孙皇后又多次向太宗谈到这事,于是免去了他右仆射的职务,授予他开府仪同三司之职。

古文:与房玄龄、杜如晦、尉迟敬德皆以元勋封一子郡公。

现代文:他同房玄龄、杜如晦、尉迟敬德都因为是头等功臣,太宗为他们每人封一个儿子为郡公。

古文:进册司空,知门下、尚书省事,无忌辞,又因高士廉口陈 以外戚位三公,嫌议者谓天子以私后家 。

现代文:又颁发册书授予长孙无忌为司空,主持门下省、尚书省的政务,长孙无忌辞谢,又托付高士廉口头面奏太宗说 :以皇室外戚的身份占据三公的高位,心怀不满的人会说皇上为皇后家谋私利。

古文:帝曰: 朕任官必以才,不者,虽亲若襄邑王神符,不妄授;若才,虽仇如魏征,不弃也。

现代文:太宗说 :我委任官员以才能为标准,没有才能,即使是像襄邑王神符那样的至亲,也不随意封官;如果是人才,即使像魏征这样的仇人,也不嫌弃。

古文:夫缘后兄爱昵,厚以子女玉帛,岂不得?

现代文:如果因为是皇后的哥哥而喜欢他,用美女玉帛丰厚地赏赐他,不就行了吗?

**古文:以其兼文武两器,朕故相之,公等孰不曰然? **

现代文:由于他文武双全,因此我任他为宰相,您诸位谁不说是这样呢?

古文:无忌固让,诏答曰: 黄帝得力牧,为五帝先;夏禹得咎繇,为三王祖;齐桓得管仲,为五伯长;朕得公,遂定天下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坚决辞让,太宗下诏书答复说: 黄帝轩辕得到力牧,成为五帝中的第一帝;夏禹得到咎繇,成为三王中的第一王;齐桓公得到管仲,成为五霸中的第一霸;我得到您,就平定了天下。

**古文:公其无让! **

现代文:希望您不要推让!

古文:帝又思所与共艰难,赖无忌以免,作《威凤赋》以赐,且况其功。

现代文:太宗又想起跟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往事,依靠他避免了危险,就写了《威凤赋》送给他,以此比拟他的功劳。

古文:帝欲功臣并世袭刺史,贞观十一年,乃诏有司: 朕凭明灵之祐,贤佐之力,克翦多难,清宇内。

现代文:太宗想让功臣们都世世代代袭任刺史职位,贞观十一年,便下诏书给有关官员说: 我靠神灵的保佑,贤臣的辅佐,战胜了许多危难,使得天下太平。

古文:盖时屯共资其力,世安专享其利,朕所不取。

现代文:时势艰难靠大家共同出力,天下安定由一人独享其利,我是不愿这样干的。

古文:刺史,古诸侯,虽名不同,而监统一也。

现代文:刺史就是古代的诸侯,虽然名称不同,但监督统领的职份是一样的。

古文:无忌等义贯休戚,效挺夷险,嘉庸懿绩,简在朕心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等人欢乐忧愁时与我情义相通,顺利艰难时对我忠心不变,他们的卓越功绩,铭记在我心里。

**古文:其改锡土宇,用世及之制。 **

现代文:还是改为赐给土地,采用世袭制度。

古文:乃以无忌为赵州刺史,以赵为公国;房玄龄宋州刺史,国于梁;杜如晦赠密州刺史,国于莱;李靖濮州刺史,国于卫;高士廉申州刺史,国于申;侯君集陈州刺史,国于陈;道宗鄂州刺史,王江夏;孝恭观州刺史,王河间;尉迟敬德宣州刺史,国于鄂;李勣蕲州刺史,国于英;段志玄金州刺史,国于褒;程知节普州刺史,国于卢;刘弘基朗州刺史,国于夔;张亮澧州刺史,国于郧。

现代文:于是封长孙无忌为赵州刺史、赵国公,封地在赵;房玄龄为宋州刺史,封地在梁;杜如晦追认为密州刺史,封地在莱;李靖为濮州刺史,封地在卫;高士廉为申州刺史,封地在申;侯君集为陈州刺史,封地在陈;李道宗为鄂州刺史,王爵,封地在江夏;李孝恭为观州刺史、王爵,封地在河间;尉迟敬德为宣州刺史,封地在鄂;李责力为蕲州刺史,封地在英;段志玄为金州刺史,封地在褒;程知节为普州刺史,封地在卢;刘弘基为朗州刺史,封地在夔;张亮为澧州刺史,封地在郧。

古文:凡十有四人。余官食邑尚不在。

现代文:共十四人,其余官职应收纳租税的封户还不计算在内。

古文:无忌等辞曰: 群臣披荆刺,事陛下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等人推辞说 :从前我们在一起披荆斩棘,侍奉陛下。

**古文:今四海混一,诚不愿违远左右,而使世牧外州,与迁徙等。 **

现代文:现在四海统一,实在不愿远离陛下,让我们世代治理外地州郡,跟流放一样。

**古文:帝曰: 割地封功臣,欲公等后嗣长为籓翰,而薄山河之誓,反为怨望,朕亦安可强公土宇邪? **

现代文:太宗说 :划分土地赐给功臣,是想让诸位的后代永远做保卫国家的重臣,以实践当年高山大河般庄重的誓言,这事反而引起埋怨,我哪能还勉强您诸位到封地去呢?

古文:遂止。

现代文:于是作罢。

古文:后帝幸其第,自家人姻娅劳赐皆有差。

现代文:后来太宗亲自到他家里慰问,从家属到亲戚都按级别赏赐。

古文:久之,进位司徒。

现代文:过了很久,提升长孙无忌为司徒。

**古文:太子承乾废,帝欲立晋王,未决,坐两仪殿,群臣已罢,独留无忌、玄龄、勣言东宫事,因曰: 我三子一弟,未知所立,吾心亡聊。 **

现代文:太子李承乾被废,太宗想立晋王李治为太子,还没有决定,在两仪殿坐朝,群臣退朝后,只留下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责力商议立太子的事,因而说: 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弟弟,不知立谁为太子,我心里烦乱得很。

古文:即投床,取佩刀自向,无忌等惊,争抱持,夺刀授晋王,而请帝所欲立。

现代文:说完向刀架扑去,抽出佩刀自杀,长孙无忌等人大惊,抢上去抱住他,夺下刀给晋王,然后请问太宗想立谁。

**古文:帝曰: 我欲立晋王。 **

现代文:太宗说: 我想立晋王。

**古文:无忌曰: 谨奉诏,异议者斩! **

现代文:长孙无忌说 :谨奉诏命,持异议者斩!

**古文:帝顾王曰: 舅许汝矣,宜即谢。 **

现代文:太宗对晋王李治说: 你舅舅已答应你当太子了,应该拜谢。

古文:王乃拜。

现代文:晋王于是拜谢。

**古文:帝复曰: 公等与我意合,天下其谓何? **

现代文:太宗又说: 您各位跟我意见相同,天下人会有什么议论呢?

**古文:答曰: 王以仁孝闻天下久矣,固无异辞;有如不同,臣负陛下百死。 **

现代文:长孙无忌回答说 :晋王以仁德孝顺闻名天下已很久了,本来不会有异议;如果有变化,是我辜负陛下,罪当万死。

古文:于是遂定。

现代文:于是就决定了。

古文:以无忌为太子太师、同中书门下三品, 同三品 自此始。

现代文:太宗委任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、同中书门下三品, 同三品

古文:帝又欲立吴王恪,无忌密争止之。

现代文:的职位就是从这时才有的。太宗又想立吴王李恪为太子,长孙无忌暗中争辩才没有这样做。

古文:帝征高丽,诏摄侍中。

现代文:太宗征讨高丽,诏令长孙无忌代理侍中职务。

古文:还,辞师傅官,听罢太子太师,遥领扬州都督。

现代文:回朝后,请求辞去太子太师的职务,太宗听从他的意见,免去了太子太师职务,让他身居京城而任扬州都督。

**古文:帝尝从容问曰: 朕闻君圣臣直,人常苦不自知,公宜面攻朕得失。 **

现代文:太宗曾亲切地对长孙无忌说 :我听说国君圣明则臣子就刚直,人常常苦于不了解自己,你应该当面批评我的过失。

**古文:无忌曰: 陛下神武圣文,冠卓千古,性与天道,非臣等愚所及,诚不见有所失。 **

现代文:长孙无忌说 :陛下的文治武功超过千古帝王,禀性亲和天道,不是我们臣子比得上的,的确没有看到您有什么过失。

**古文:帝曰: 朕冀闻过,公等乃相谀悦。朕当评公等可否以相规。 **

现代文:太宗说: 我希望指出我的过失,您各位都奉承我让我高兴,我可要评论您各位的优缺点,来告诫各位。

古文:谓: 高士廉心术警悟,临难不易节,所乏者骨鲠耳。

现代文:接着说: 高士廉心术机警聪明,面对危险不改变气节,所缺乏的是刚直之气。

古文:唐俭有辞,善和解人,酒杯流行,发言可意,事朕二十年,未尝一言国家事。

现代文:唐俭会说话,善于调解矛盾,在酒杯流转之中,说话惹人发笑,为我服务二十年,还不曾说过一句有关国家大事的话。

古文:杨师道性谨审,自能无过,而懦不更事,缓急非可倚。

现代文:杨师道性格谨慎小心,自然不会有错误,但懦弱不了解世事,碰到危难不能靠他帮忙。

古文:岑文本敦厚,文章、论议其所长也,谋常经远,自当不负于物。

现代文:岑文本性情敦厚,写文章、论是非是他的长处,出谋划策有远见,自应不比别人差。

古文:刘洎坚正,其言有益,不轻然诺于人,能自补阙。

现代文:刘洎坚强正派,他说的话都有益处,不轻易对人许诺,能自己弥补不足。

古文:马周敏锐而正,评裁人物,直道而行,所任皆称朕意。

现代文:马周敏锐正直,评判人物,出以公心,他办事都令人满意。

古文:褚遂良鲠亮,有学术,竭诚亲于朕,若飞鸟依人,自加怜爱。

现代文:褚遂良刚强正直,光明磊落,有学问谋略,竭尽忠诚亲近我,像小鸟绕着人飞,自然让我加倍喜爱。

**古文:无忌应对机敏,善避嫌,求于古人,未有其比;总兵攻战,非所善也。 **

现代文:长孙无忌回答问题机警敏锐,会避嫌疑,在古人中,也没有比得上的,但不擅长统帅军队打仗。

古文:二十三年,帝疾甚,召入卧内,帝引手扪无忌颐,无忌哭,帝感塞,不得有所言。

现代文:贞观二十三年,太宗病危,召长孙无忌到卧室内,伸手摸着他的脸,长孙无忌哭泣着,太宗激动得气息哽咽说不出话。

古文:翌日,与遂良入受诏,顾遂良曰: 我有天下,无忌力也。

现代文:第二天,与褚遂良进宫接受诏书。太宗转头对褚遂良说: 我得到天下,是靠无忌的力量。

**古文:尔辅政,勿令谗毁者害之。 **

现代文:您辅佐朝政,不要让进谗言的人陷害他。

古文:有顷,崩。

现代文:过了一会,就逝世了。

**古文:方在离宫,皇太子悲恸,无忌曰: 大行以宗庙、社稷属殿下,宜速即位。 **

现代文:当时在离宫,皇太子李治极度悲哀,长孙无忌说: 刚逝世的皇帝把朝廷、国家交给殿下,应该迅速登位。

古文:因秘不发丧,请还宫。

现代文:为保守太宗逝世的秘密,暂不发表讣告,请太宗的灵车回到皇宫。

古文:太子即位,是为高宗。

现代文:太子登皇帝位,这就是高宗。

古文:进无忌太尉,检校中书令,犹知门下、尚书二省。

现代文:提升长孙无忌为太尉、检校中书令,还是主持门下、尚书二省政务。

古文:固辞尚书省,许之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坚决辞去尚书省职务,高宗答应了。

古文:帝欲立武昭仪为后,无忌固言不可。

现代文:高宗想立武昭仪为皇后,长孙无忌坚持说不行。

古文:帝密以宝器锦帛十余车赐之,又幸其第,擢三子皆朝散大夫,昭仪母复诣其家申请。

现代文:高宗秘密地把十多车珍贵的器物、锦缎、丝绸赏赐给他,又亲自上门探望他,把他的三个儿子都提拔为朝散大夫,武昭仪的母亲又到他家申述请求。

古文:许敬宗数劝之,无忌厉色折拒。

现代文:许敬宗多次劝说他,长孙无忌都严词厉色拒绝了。

古文:帝后召无忌、遂良及于志宁言后无息,昭仪有子,必欲立之者。

现代文:高宗后来召见长孙无忌、褚遂良和于志宁说明皇后没有子女,武昭仪有儿子,是一定要立她的原因。

**古文:无忌已数谏,即曰: 先帝付托遂良,愿陛下访之。 **

现代文:长孙无忌多次劝谏无效,就说: 先帝把您托付给遂良,希望陛下听听他的意见。

古文:遂良极道不可,帝不听。

现代文:褚遂良极力说不行,高宗仍然不听。

古文:后既立,以无忌受赐而不助己,衔之。

现代文:武昭仪立为皇后以后,因为长孙无忌接受了赏赐却不帮助自己,怀恨在心。

古文:敬宗揣后指,阴使洛阳人李奉节上无忌变事,与侍中辛茂将临按,傅致反状。

现代文:许敬宗猜到武后的心思,暗中指使洛阳人李奉节向高宗诬告长孙无忌谋反,与侍中辛茂将办理此案,教他编造长孙无忌谋反的情由。

**古文:帝惊曰: 将妄人构间,殆不其然。 **

现代文:高宗震惊地说 :怕是奸邪的人挑拨离间,大概不是这样。

**古文:敬宗具言: 反迹已露,陛下不忍,非社稷之福。 **

现代文:许敬宗陈述说: 谋反的迹象已暴露了,陛下心软,不是国家的福气。

**古文:帝泣曰: 我家不幸,高阳公主与我同气,往谋反,今舅复尔,使我重愧天下,奈何? **

现代文:高宗哭着说: 我家里不幸,高阳公主与我一母所生,先前谋反,现在舅父又这样,使我深深愧对天下臣民,怎么办啊?

古文:对曰: 房遗爱口乳臭,与女子反,安能就事?

现代文:许敬宗回答说: 房遗爱是乳臭未干的年轻之辈,伙同妇女一起造反,哪能成事?

古文:无忌奸雄,天下所畏伏,一旦窃发,陛下谁使御之?

现代文:长孙无忌是奸雄,天下人都害怕而服从他,一旦暗中发难,陛下派谁抵抗他?

古文:今即急,恐攘袂一呼,以啸同恶,且为宗庙忧。

现代文:现在就很紧急,只怕他振臂一呼,召唤同党,就成了朝廷的祸患。

古文:陛下不见隋室乎?

现代文:陛下没有看到隋朝的教训吗?

古文:宇文化及父宰相,弟尚主,而身掌禁兵,炀帝处之不疑,然而起为戎首,遂亡隋。

现代文:宇文化及的父亲是宰相,弟弟是驸马,他本人统率皇宫的警卫部队,炀帝对他们不猜疑,然而他起兵造反成了贼头,就把隋朝灭亡了。

**古文:愿陛下决之。 **

现代文:希望陛下拿定主意处置他。

古文:帝犹疑,更诏审核。

现代文:高宗犹豫不决,又下令审核。

古文:明日,敬宗言无忌反明甚,请逮捕。

现代文:第二天,许敬宗说长孙无忌造反的证据清楚得很,请求逮捕他。

**古文:帝泣曰: 舅果尔,我决不忍杀,后世其谓我何? **

现代文:高宗哭着说 :舅父果然这样,我决不忍心杀他,不然,后世将怎样评价我?

古文:敬宗曰: 汉文帝舅薄昭,从代来有功,后坐杀人,帝惜挠法,令朝臣丧服就哭之,昭自杀,良史不以为失。

现代文:许敬宗说: 汉文帝的舅父薄昭,保护文帝从代地回朝登上帝位有功,后来犯了杀人罪,文帝怜惜他又怕扰乱了法律,就命令朝臣们穿上丧服上门去为他哭丧,薄昭便自杀了,优秀的史官不认为这不妥当。

古文:今无忌忘先帝之德,舍陛下至亲,乃欲移社稷、败宗庙,岂特昭比邪?

现代文:现在长孙无忌忘记了先帝的恩德,抛弃与陛下的至亲关系,竟然想颠覆国家、毁掉朝廷,岂止薄昭的罪恶可比?

古文:在法夷五族。

现代文:按法律该灭五族。

古文:臣闻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

现代文:我听说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

古文:乘机亟行,缓必生变。

现代文:应当抓紧时机迅速行动,迟了就必然发生变乱。

古文: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,天下伏其智,王莽、司马懿之流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帮先帝谋划夺取了天下,天下的人都佩服他的智谋,他是王莽、司马懿一类的人。

**古文:今逆徒自承,何疑而不决? **

现代文:现在他自己已承认谋反,为什么犹豫不决呢?

古文:帝终不质问。

现代文:高宗始终没有对质审问长孙无忌。

古文:遂下诏削官爵封户,以扬州都督一品俸置于黔州,所在发兵护送;流其子秘书监冲等于岭外;从弟渝州刺史知仁贬翼州司马。

现代文:于是下令削去官爵封地,给予扬州都督一品官的俸禄流放到黔州,由扬州派兵护送。把他任秘书监的儿子长孙冲等人流放到岭南,把他任渝州刺史的堂弟长孙知仁降职为翼州司马。

古文:后数月,又诏司空勣、中书令敬宗、侍中茂将等覆按反狱。

现代文:几个月后,又诏令司空李责力、中书令许敬宗、侍中辛茂将等人复查谋反案件。

古文: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、御史宋之顺等即黔州暴讯。

现代文:许敬宗命令大理正堂袁公瑜、御史宋之顺等人到黔州用酷刑审讯。

古文:无忌投缳卒,冲免死,杀族子祥,流族弟思于檀口,大抵期亲皆谪徙。

现代文:长孙无忌上吊自缢,儿子长孙冲免去死罪,杀死了同族的侄儿长孙祥,把同族的弟弟长孙思流放到檀口,服丧一年时间的亲族大都被降职流放。

古文:初,无忌与遂良悉心奉国,以天下安危自任,故永徽之政有贞观风。

现代文:当初,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全心全意为国家效力,把天下安危作为自己的责任,所以高宗永徽年间的政治有太宗贞观之治的风范。

古文:帝亦宾礼老臣,拱己以听。

现代文:高宗也尊敬老臣,恭敬地听取他们的意见。

古文:纲纪设张,此两人维持之也。

现代文:法纪的设立和推行,是这两个人全力维持的结果。

古文:既二后废立计不合,奸臣阴图,帝暗于听受,卒,以屠覆,自是政归武氏,几至亡国。

现代文:到了为两个皇后的废立意见不合高宗的心意后,奸臣乘机暗中设计陷害他,高宗昏庸,听信谗言,长孙无忌终于被害死,从此后政权被武氏家族夺去,唐朝差点亡国。

古文:上元元年,追复官爵,以孙元翼袭封。

现代文:高宗上元元年,恢复了长孙无忌的官职爵位,让他的孙子长孙无翼继承封爵。

古文:初,无忌自作墓昭陵茔中,至是许还葬。

现代文:当初,长孙无忌在昭陵墓地为自己预建了坟墓,到这时才允许迁葬回来。

古文:子绾,为柏人令,有仁政,县为立祠。

现代文:文宗李昂开成三年,下诏书说 :阅读本朝史料,每当读到有关太尉长孙无忌的事情,总是掩卷叹息。

古文:上官仪,字游韶,陕州陕人。

现代文:就让他的后代孙子长孙钧任猗氏县令吧。 上官仪字游韶,陕州陕县人。

古文:父弘,为隋江都宫副监,大业末,为陈棱所杀。

现代文:其父上官弘,隋朝时任江都宫副监,大业末年,被陈陵杀掉。

古文:时仪幼,左右匿免,冒为沙门服。

现代文:当时上官仪还年幼,被身边侍候的人隐藏起来,得以免遭不幸,假冒僧徒潜伏。

古文:浸工文词,涉贯坟典。

现代文:后渐渐精于文章之学,涉猎遍及最古之书。

古文:贞观初,擢进士第,召授弘文馆直学士。

现代文:贞观初年,考中进士,朝廷征招他任弘文馆直学士。

古文:迁秘书郎。

现代文:后来晋升为秘书郎。

古文:太宗每属文,遣仪视藁,宴私未尝不预。

现代文:太宗撰著文辞,往往将文稿送给上官仪看;赐宴臣下,上官仪无不参与。

古文:转起居郎。

现代文:又转任起居郎。

古文:高宗即位,为秘书少监,进西台同东西台三品,时以雍州司士参军韦绚为殿中侍御史,或疑非迁。仪曰: 此野人语耳。

现代文:高宗就位,他任秘书少监,升任西台侍郎、同东西台三品。当时任用雍州司士参军韦绚为殿中侍御史,有人怀疑这不是迁升,上官仪说: 这不过是鄙陋无知的人的议论罢了。

**古文:御史供奉赤墀下,接武夔龙,簉羽鹓鹭,岂雍州判佐比乎? **

现代文:御史是在宫殿内供职,地位近于舜帝时的重臣夔与龙,置身于朝官的班列之中,难道是雍州的佐吏僚属之职能比拟的吗?

古文:时以为清言。

现代文:当时人们认为这是公正之言。

古文:仪工诗,其词绮错婉媚。

现代文:上官仪长于做诗。他的诗绮丽多彩、柔婉华美。

古文:及贵显,人多效之,谓为 上官体 。

现代文:到了他地位高贵显赫时,人们往往仿效他的诗风,被人称为 上官体 。

古文:麟德元年,坐梁王忠事下狱死,籍其家。

现代文:高宗麟德元年,上官仪因与梁王李忠的案件有牵连,判死罪投入监牢,他的家财被充公、亲属沦为奴婢。

古文:初,武后得志,遂牵制帝,专威福,帝不能堪;又引道士行厌胜,中人王伏胜发之。

现代文:起先,武后得志,因而牵制高宗,独断专行,作威作福,高宗忍受不了;她又勾结道士使用符咒谋求成功,被宦官王伏胜告发。

**古文:帝因大怒,将废为庶人,召仪与议。仪曰: 皇后专恣,海内失望,宜废之以顺人心。 **

现代文:高宗因此大怒,要将武后废为平民,召见上官仪一同商议,上官仪说: 皇后独断专行,恣意行事,朝野上下已失人望,应当废黜她以顺应人心。

古文:帝使草诏。

现代文:高宗让他草拟诏书。

**古文:左右奔告后,后自申诉,帝乃悔;又恐后怨恚,乃曰: 上官仪教我。 **

现代文:内宫侍臣急忙跑去通告武后,武后主动申诉辩解,高宗后悔;又怕武后怨怒愤恨自己,于是说: 这是上官仪教我这样做的。

古文:后由是深恶仪。

现代文:武后因此对上官仪深恶痛绝。

古文:始,忠为陈王时,仪为谘议,与王伏胜同府。

现代文:原先,李忠做陈王时,上官仪任咨议,与王伏胜同在王府。

古文:至是,许敬宗构仪与忠谋大逆,后志也。

现代文:这时,许敬宗诬陷上官仪与李忠谋反,这是武后的旨意。

古文:自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履,公卿莫敢正议,独仪纳忠,祸又不旋踵,由是天下之政归于后,而帝拱手矣。

现代文:自从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继被残害,公卿大臣没有敢再坚持公论的人,惟独上官仪奉献忠诚,灾祸能不很快降临到他头上?自此国政归于武后,而高宗也无所作为了。

古文:子庭芝,历周王府属,亦被杀。

现代文:上官仪的儿子上官庭芝,历任周王府属官,也被杀。

古文:庭芝女,中宗时为昭容,追赠仪为中书令、秦州都督、楚国公;庭芝黄门侍郎、岐州刺史、天水郡公,以礼改葬。

现代文:上官庭芝的女儿婉儿,中宗时是宫中的昭容,因而追赠上官仪为中书令、秦州都督、楚国公;追赠上官庭芝为黄门侍郎、岐州刺史、天水郡公,按追赠职位的礼仪重行安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