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传八

古文:张文蔚,字右华,河间人也。

现代文:张文蔚,字右华,河间人。

古文:父裼,唐僖宗朝,累为显官。

现代文:父亲张衤易,在唐僖宗朝代,接连任显要官职。

古文:文蔚幼砺文行,求知取友,蔼然有佳士之称。

现代文:张文蔚幼小时即砥砺文章德行,求知交友,有名士的声誉。

古文:唐乾符初,登进士第,时丞相裴坦兼判盐铁,解褐署巡官。

现代文:唐乾符初年,登进士第,当时丞相裴坦兼管盐铁事务,张文蔚进入仕途暂任巡官。

古文:未几,以畿尉直馆。

现代文:不久,服家丧,以孝行闻名。

古文:丁家艰,以孝闻。中和岁,僖宗在蜀,大寇未灭,急于军费,移盐铁于扬州,命李都就判之,奏为转运巡官。

现代文:中和年间,僖宗在蜀地,大寇未灭,急需军费,到扬州征收盐铁赋税,命李都就任掌管,李都上奏朝廷任张文蔚为转运巡官。

古文:驾还长安,除监察御史,迁左补阙侍御史、起居舍人、司勋吏部员外郎,拜司勋郎中、知制诰,岁满授中书舍人。

现代文:驾返长安后,任监察御史,迁任左补阙、侍御史、起居舍人、司勋吏部员外郎,拜司勋郎中、知制诰,一年后任中书舍人。

古文:丁母忧,退居东畿,哀毁过礼。

现代文:服母丧,退居京城东郊,哀伤损毁了身体。

古文:服阕,复拜中书舍人,俄召入翰林,为承旨学士。

现代文:丧满,又任中书舍人,不久应召进翰林院,任承旨学士。

古文:属昭宗初还京阙,皇纲浸微,文蔚所发诏令,靡失厥中,论者多之。

现代文:遇上昭宗初返京城,皇纲朝纪毁坏衰微,张文蔚所起草诏令,不失中正,舆论赞誉他。

古文:转户部侍郎,仍依前充职,寻出为礼部侍郎。

现代文:转任户部侍郎,仍兼任前职,不久出任礼部侍郎。

古文:天祐元年夏,拜中书侍郎、平章事,兼判户部。

现代文:天元年夏,任中书侍郎、平章事,兼管户部事务。

古文:时柳璨在相位,擅权纵暴,倾陷贤俊,宰相裴枢等五家及三省而下三十余人,咸抱冤就死;缙绅以目,不敢窃语其是非,余怒所注,亦不啻十许辈。

现代文:这时柳灿居相位,擅行权力恣意暴虐,排斥陷害贤俊之士,宰相裴枢等五家以及三省以下三十多人,全抱冤就死,缙绅之士侧目以视,不敢私下谈论他的罪行,柳灿所仇恨的对象,还不下十多人。

古文:文蔚殚其力解之,乃止,士人赖焉。

现代文:张文蔚尽力解救他们,才得免,士人都有赖于他。

古文:璨败死,文蔚兼度支盐铁使。

现代文:柳灿罪行败露而死,张文蔚兼度支盐铁使。

古文:天祐四年,天子以土运将革,天命有归,四月,命文蔚与杨涉等总率百僚,奉禅位诏至大梁。

现代文:天四年,天子因为社稷将有转移,天命另有归属,四月,命张文蔚与杨涉等领百官,奉送禅让帝位的诏令到大梁。

古文:居两制之重,祖述前载,甚得王言之体。

现代文:太祖接受帝位后,张文蔚等未改变官位。

古文:《北梦琐言》云:晓貌如削玉,有制诰之才。

现代文:开平二年春天,突然死在任上,诏令追赠为右仆射。

古文:及典秩尚书,志气甚远,一旦非分而殁,咸冤惜焉。

现代文:张文蔚深沉重厚,有大臣的风度,在家中孝顺父母爱护兄弟,虽位至高官,仍与二弟、三弟一起,在太夫人膝下,全与布衣平民相同。

古文:岂三世为相,道忌太盛欤!

现代文:弟弟张济美,早年患有心脏病,张文蔚照看护养近三十年,士人君子都称扬他。

古文:敬翔,字子振,同州冯翊人。

现代文:敬翔,字子振,同州冯翊人。

古文:唐神龙中平阳王晖之后也。

现代文:唐神龙年间平阳王敬晖的后代。

古文:曾祖琬,绥州刺史。

现代文:曾祖敬琬,是绥州刺史。

古文:祖忻,同州掾。

现代文:祖父敬忻,为同州掾吏。

古文:父衮,集州刺史。

现代文:父亲敬衮,任集州刺史。

古文:翔好读书,尤长刀笔,应用敏捷。

现代文:敬翔爱好读书,特别擅长于文章写作,应用敏捷自如。

古文:乾符中,举进士不第。

现代文:乾符年间,考进士落第。

古文:及黄巢陷长安,乃东出关。

现代文:到黄巢攻陷长安,才东出函谷关。

古文:时太祖初镇大梁,有观察支使王发者,翔里人也,翔往依焉,发以故人遇之,然无由荐达。

现代文:这时太祖刚镇守大梁,有位叫王发的观察支使,是敬翔的同乡,敬翔前往依附于他,王发以故人的礼遇接待,但无从推荐使之显达。

古文:翔久之计窘,乃与人为笺刺,往往有警句,传于军中。

现代文:敬翔久后无计可施,于是替人家写写书信名牒度日,常有名言警句出现,在军中传诵。

**古文:太祖比不知书,章檄喜浅近语,闻翔所作,爱之,谓发曰: 知公乡人有才,可与俱来。 **

现代文:太祖没读过书,文章喜欢用浅显明白的话,听到敬翔写的文辞,喜爱它,对王发说: 听说你的老乡很有才华,可带他一起来见我。

古文:及见,应对称旨,即补右职,每令从军。

现代文:到谒见太祖对,敬翔的应对很合太祖心意,于是补任右职,常让他随军。

古文:翔不喜武职,求补文吏,即署馆驿巡官,俾专掌檄奏。

现代文:敬翔不喜欢武职,请求补任文官,于是暂任馆驿巡官,让他专管檄文奏章。

古文:太祖与蔡贼相拒累岁,城门之外,战声相闻,机略之间,翔颇预之。

现代文:太祖与蔡州贼人相拒连年,城门之外战声相闻,军机要略之事,敬翔经常参予其间。

古文:太祖大悦,恨得翔之晚,故军谋政术,一以谘之。

现代文:太祖非常高兴,遗憾得到敬翔太晚,所以军机政略,都向他咨询。

古文:蔡贼平,奏授太子中允,赐绯。

现代文:蔡州贼寇平定后,太祖上奏朝廷任敬翔为太子中允,赐穿绯衣。

古文:从平兗、郓,改检校水部郎中。

现代文:跟随太祖平定兖州、郓州,改任检校水部郎中。

古文:太祖兼镇淮南,授扬府左司马,赐金紫。

现代文:太祖兼镇淮南时,任敬翔为扬府左司马,赐给他金紫服色。

古文:乾宁中,改光禄少卿充职。

现代文:乾宁年间,改任光禄少卿。

古文:天复中,授检校礼部尚书,遥领苏州刺史。

现代文:天复年间,任检校礼部尚书,遥任苏州刺史。

古文:昭宗自岐下还长安,御延喜楼,召翔与李振登楼劳问,翔授检校右仆射、太府卿,赐号迎銮协赞功臣。

现代文:昭宗从岐下回到长安,御临延喜楼,召敬翔与李振登楼慰劳,授敬翔为检校右仆射、太府卿,赐与迎銮叶赞功臣的名号。

古文:太祖受禅,自宣武军掌书记、前太府卿,授检校司空,依前太府卿勾当宣徽院事。

现代文:太祖接受禅让登上帝位,敬翔从宣武军掌书记、前太府卿,被授与检校司空。接着改枢密院为崇政院,以敬翔掌管院中事务。

古文:《五代会要》云:以 金銮 为名,非典也。

现代文:开平三年夏四月,太祖因州、岐下侵扰,派刘知俊西征州、延州,深忧事情不能成功,因而设宴顾问敬翔,以询问西征之事。

古文:大学士与三馆大学士同。翔自释褐东下,遭遇霸王,怀抱深沉,有经济之略,起中和岁,至鼎革大运,其间三十余年,扈从征伐,出入帷幄,庶务丛委,恆达旦不寝,惟在马上稍得晏息。

现代文:敬翔剖析山川城邑虚实,军粮多少,全部条分缕析上奏,就像平素熟悉的一样,旁人无不惊异,太祖赞叹良久。乾化元年,进封光禄大夫爵位,代理兵部尚书、金銮殿大学士,掌管崇政院事务,被封平阳郡侯。敬翔自从进入仕途东下以后,遭逢霸王之主,胸怀志向深远,有经国济世之略,从中和年间开始,到太祖接受帝位,其间三十多年,随从征伐,出入帷幄之中,众务集于一身,常通宵达旦不眠,只在马上稍得休息。

古文:每有所裨赞,亦未尝显谏,上俯仰顾步间微示持疑尔,而太祖意已察,必改行之,故裨佐之迹,人莫得知。

现代文:每有补益之言,也不曾公开进谏,皇上在举止行为间对某事稍有怀疑,敬翔就察知其意,必改而行之,所以辅佐皇上的方法,别人都不得而知。

古文:及太祖大渐,召至御床前受顾托之命,且深以并寇为恨,翔鸣咽不忍,受命而退。

现代文:到太祖病情加重,召敬翔到御床前接受托顾之命,并且深以并州贼寇未平为憾,敬翔呜咽不忍,受命而退。

古文:庶人友珪之篡位也,以天下之望,命翔为宰相。

现代文:庶人朱友王圭篡夺帝位时,因为敬翔声望满天下,命他为宰相。

古文:友珪以翔先朝旧臣,有所畏忌,翔亦多称病,不综政事。

现代文:朱友王圭因为敬翔是先朝旧臣,有所畏忌,敬翔也总是推托有病,不理政事。

古文:末帝即位,赵、张之族皆处权要,翔愈不得志。

现代文:末帝即位后,赵、张一类人都处于权位要职,敬翔更不得志。

古文:及刘鄩失河朔,安彦之丧杨刘,翔奏曰: 国家连年遣将出征,封疆日削,不独兵骄将怯,亦制置未得其术。陛下处深宫之中,与之计事者皆左右近习,岂能量敌之胜负哉!

现代文:到刘寻阝丢失河朔,安彦之丧失杨刘,敬翔上奏说 :国家连年派兵出征,而国土一天天减削,不仅仅是因为兵骄将怯,朝廷的筹划安排也有不当,陛下处于深宫之中,与陛下筹划大事的都是身旁近臣,哪里能预料决战外敌的胜败呢?

古文:先皇时,河朔半在,亲御虎臣骁将,犹不得志于敌人。今寇马已至郓州,陛下不留圣念,臣所未喻一也。

现代文:先皇在世时,河朔一半在手中,先皇亲领猛虎般的臣子和骁勇的战将出征,尚且不能对敌人随意而为,现在敌人兵马已到郓州,陛下不留意于此,这是我不能理解的第一点。

古文:臣闻李亚子自墨缞统众,于今十年,每攻城临阵,无不亲当矢石,昨闻攻杨刘,率先负薪渡水,一鼓登城。

现代文:我听说李亚子从居丧而统兵征战,到现在已有十年,每次攻城对阵,无不亲自冒着弓矢炮石,前日听说进攻杨刘时,李亚子率先背负柴草渡河,一鼓登上城墙。

古文:陛下儒雅守文,未尝如此,俾贺瑰辈与之较力,而望攘逐寇戎,臣所未喻二也。

现代文:陛下温文儒雅,未曾像这样,派贺瑰之类与敌人相抗争,而指望驱除敌寇,这是我不能理解的第二点。

古文:陛下所宜询于黎老,别运沉谋,不然,则忧未艾也。

现代文:陛下应当向耆老旧臣征询计策,另外筹划长远的计策,否则忧患就没有停止的时日。

**古文:臣虽驽怯,受国恩深,陛下必若乏材,乞于边陲效试。 **

现代文:我虽然鲁钝懦怯,然而深受国恩,陛下如果确实缺乏人材,请让我到边疆试用效力。

古文:末帝虽知其恳恻,竟以赵、张辈言翔怨望,不之听。

现代文:末帝虽然心知敬翔内心诚恳隐恻,但终因赵、张之谄言,说敬翔心怀怨恨,而不听他的。

古文:及王彦章败于中都,晋人长驱而南,末帝急召翔,谓之曰: 朕居常忽卿所奏,果至今日。

现代文:到王彦章在中都战败,晋军长驱南来时,末帝紧急召见敬翔,对他说 :朕平常忽略了您的上奏,果有今日之患。

**古文:事急矣,勿以为怼,且使朕安归? **

现代文:事情紧急了,请不要记恨,您将让我怎么办?

古文:翔泣奏曰: 臣受国恩,仅将三纪,从微至著,皆先朝所遇,虽名宰相,实硃氏老奴耳。

现代文:敬翔哭着奏言说 :臣受国家恩惠,将近三十年,从低微到显赫,都是先朝的恩遇,虽名为宰相,实际上是朱家的老奴而已。

古文:事陛下如郎君,以臣愚诚,敢有所隐!

现代文:服事陛下就如郎君,凭臣的良心,哪敢有所隐瞒!

古文:陛下初任段凝为将,臣已极言,小人朋附,致有今日。

现代文:陛下当初任用段凝为将领,臣已极力进言劝谏,而小人结帮袒护,以致有今天。

古文:晋军即至,段凝限水。欲请陛下出居避敌,陛下必不听从;欲请陛下出奇应敌,陛下必不果决。

现代文:晋军即将来临,如果请陛下出奔狄地避祸,陛下必不听从;如果请陛下出奇计对付敌人,陛下必定没有果断决策。

**古文:纵良、平复生,难以转祸为福,请先死,不忍见宗庙陨坠。 **

现代文:纵使张良、陈平再生,也难以转祸为福,请让我先死,我不忍心眼见国家宗庙陨坠。

古文:言讫,君臣相向恸哭。

现代文:说罢,君臣相向痛哭。

**古文:及晋主陷都城,有诏赦梁氏臣僚,李振谓翔曰: 有制洗涤,将朝新君。 **

现代文:到晋王攻陷都城,下诏令赦免梁朝大臣,李振对敬翔说: 诏令赦免我们,准备朝见新君吧。

**古文:翔曰: 新君若问,其将何辞以对! **

现代文:敬翔说 :新君如果问起我们,将用什么话回答?

古文:是夜,翔在高头里第,宿于车坊。

现代文:这夜,敬翔在高头里住宅,宿于车坊之中。

**古文:欲曙,左右报曰: 崇政李太保已入朝。 **

现代文:天将亮,身边人报告说 :崇政李太保已入朝拜见新君了。

古文:翔返室叹曰: 李振谬为丈夫耳!

现代文:敬翔回室中叹息说 :李振枉自为一男子汉啊!

**古文:硃氏与晋仇雠,我等始同谋画,致君无状,今少主伏剑于国门,纵新朝赦罪,何面目入建国门也! **

现代文:朱家与晋人是仇敌,我等当初为朱家出谋划策,而使君王失去威仪名声,现在少主在建国门伏剑而死,即使新朝赦免我们的罪过,我又有何面日再进建国门啊。

古文:乃自经而卒。

现代文:于是上吊自杀而死。

古文:数日,并其族被诛。

现代文:几天后,他的家人全被诛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