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类篇

古文:阴阳不和,灾变发起,或时先世遗咎,或时气自然。

现代文:阴阳之气不和谐,灾变就会发生,或许是前代遗留下来的凶祸,或许是由于气自然而然形成的。

古文:贤圣感类,慊惧自思,灾变恶徵,何为至乎?

现代文:贤人圣人对同类事物有所感触,心怀疑惧而自己思考,灾变这种坏征兆,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呢?

古文:引过自责,恐有罪,畏慎恐惧之意,未必有其实事也。

现代文:归过于自己而自我责备,害怕自己有过错,这是一种戒慎恐惧的心理,自己并不一定真有那样的过错。

古文:何以明之?

现代文: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?

古文:以汤遭旱自责以五过也。

现代文:用成汤时遭受大旱灾成汤责备自己有五大过夫这件事来证明。

古文:圣人纯完,行无缺失矣,何自责有五过?

现代文:圣人的道德纯正完美,行为没有任何缺点和过失,为什么要责备自己有五大过失呢?

**古文:然如《书》曰: 汤自责,天应以雨。 **

现代文:然而正如《尚书》上说的: 成汤责备自己,上天用下雨来应和。

古文:汤本无过,以五过自责,天何故雨?

现代文:成汤本来没有过失,用五大过失责备自己,天为什么有意下雨呢?

古文:以过致旱,知自责,能得雨也。

现代文:因为没有过失而导致旱灾,也应当知道责备自己并不能求得天下雨。

古文:由此言之,旱不为汤至,雨不应自责。

现代文:因此说来,旱灾并不是为成汤犯了过失而出现的,雨不是应和成汤引咎自责而降下的。

古文:然而前旱後雨者,自然之气也。此言,《书》之语也。

现代文:然而先干旱而后又下雨的情况,是由于自然之气不和谐造成的。 汤自责,天应以雨 的说法,不过是《尚书》里的一句话罢了。

古文:难之曰:《春秋》大雩,董仲舒设土龙,皆为一时间也。

现代文:我责难它说: 《春秋》上记载的雩祭,董仲舒提倡用设置土龙的办法来祭天求雨,都是为了一时间出现的旱灾。

古文:一时不雨,恐惧雩祭,求有请福,忧念百性也。

现代文:一时间不下雨,君王就心里恐惧而举行雩祭,求天下雨祈请福祐,这是君王为百姓担忧啊。

古文:汤遭旱七年,以五过自责,谓何时也?

现代文:成汤时遭受七年的大旱,成汤用五种过失责备自己,指的是哪一个时间呢?

古文:夫遭旱一时,辄自责乎?

现代文:是一遇到旱灾就责备自己呢?

古文:旱至七年,乃自责也?

现代文:还是大旱了七年,才责备自己呢?

古文:谓一时辄自责,七年乃雨,天应之诚,何其留也?

现代文:如果说成汤一遇到旱灾就责备自己,而七年后天才下雨,上天应和他的诚意,为什么会这样迟缓呢?

古文:谓七年乃自责,忧念百姓,何其迟也?

现代文:如果说大旱了七年成汤才责备自己,成汤为百姓的担忧为什么这样晚呢?

古文:不合雩祭之法,不厌忧民之义。

现代文:这既不符合雩祭的规矩,又不符合君王为百姓担忧的道理。

古文:《书》之言未可信也。

现代文:《尚书》上的话,是不可全信的。

古文:由此论之,周成王之雷风发,亦此类也。

现代文:据上述情况来论述这一点,周成王时的雷雨狂风暴发,也属于这一类。

**古文:《金滕》曰: 秋大熟未获。天大雷电以风,禾尽偃,大木斯拔,邦人大恐。 **

现代文:《尚书·金縢》上说: 秋天庄稼成熟,还没有收割,天上雷雨大作,刮起了大风,庄稼都倒伏了,大树全都连根拔起,国人大为恐慌。

古文:当此之时,周公死,儒者说之,以为成王狐疑於周公:欲以天子礼葬公,公人臣也;欲以人臣礼葬公,公有王功。

现代文:正当这个时候,周公死了。儒者解释这件事,认为是因为周成王在用什么礼节葬周公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引起的。周成王想以天子礼葬周公,周公只是个大臣;想以大臣礼葬周公,周公有类似君王的功绩。

古文:狐疑於葬周公之间,天大雷雨,动怒示变,以彰圣功。

现代文:犹豫在用什么礼节葬周公的问题之间,上天降下大雷雨,动了威怒示以灾变,以此来表彰周公的功德。

古文:古文家以武王崩,周公居摄,管、蔡流言,王意狐疑周公,周公奔楚,故天雷雨,以悟成王。

现代文:古文经学家则认为武王死后,周公代成王执政,管叔、蔡叔散布流言,成王心里怀疑周公,周公出奔到楚国,所以上天降下雷雨,以使周成王醒悟。

古文:夫一雷一雨之变,或以为葬疑,或以为信谗,二家未可审。

现代文:这忽儿雷忽儿雨的不同变化,有的认为是由于成王葬周公时犹豫不决引起的,有的认为是成王听信了谗言引起的。

古文:且订葬疑之说,秋夏之际,阳气尚盛,未尝无雷雨也,顾其拔木偃禾,颇为耳。

现代文:两家的说法谁是谁非还弄不清楚,姑且先考订一下关于葬疑的说法。秋夏时节,阳气还在旺盛,未尝没有雷雨发生,只是它拔起大树使庄稼倒伏,多少是一种特殊现象罢了。

古文:当雷雨时,成王感惧,开金滕之书,见周公之功,执书泣过,自责之深。

现代文:正当大雷雨的时候,成王因此而感到恐惧,开启了金縢中的册书,发现了周公的功绩,捧着周公的祈祷册书,一边哭泣一边责备自己的过错,表现了他在深刻地责备自己。

古文:自责适已,天偶反风,《书》家则谓天为周公怒也。

现代文:他责备自己恰好完毕,天偶然刮起相反方向的风,解释《尚书》的人就认为上天是为周公的事而发怒了。

古文:千秋万夏,不绝雷雨。苟谓雷雨为天怒乎?

现代文:千万个秋夏季节,雷雨没有断绝过,如果认为雷雨是天发怒的表现吗?

古文:是则皇天岁岁怒也。

现代文:这样的话,那么皇天年年都在发怒了。

古文:正月阳气发泄,雷声始动,秋夏阳至极而雷折。

现代文:初春时节阳气开始散发出来,雷声开始发作,到秋夏时节阳气发展到极点而雷电击断树木。

古文:苟谓秋夏之雷,为天大怒,正月之雷天小怒乎?

现代文:如果说秋夏时节的雷是天大怒的表现的话,那么正月的雷是天小怒的表现吗?

古文:雷为天怒,雨为恩施。

现代文:雷是天发怒的表现,雨是天施恩的表现。

古文:使天为周公怒,徒当雷,不当雨,今雨俱至,天怒且喜乎? 子於是日也,哭则不歌 。

现代文:假如天为周公发怒,只应当打雷,不应当下雨。现今雷雨一齐来,难道上天又发怒又高兴吗? 孔子在吊丧的这天哭泣过,就不再唱歌了。

古文:《周礼》 子卯稷食菜羹 ,哀乐不并行。

现代文:《周礼》上说: 逢子日、卯日只吃稷米饭和菜汤。

古文:哀乐不并行,喜怒反并至乎?

现代文:这是不同时做哀伤和欢乐的事情。

古文:秦始皇帝东封岱岳,雷雨暴至。

现代文:既然不同时做哀伤和欢乐的事情,上天的高兴和发怒反而会同时表现出来吗?

古文:刘媪息大泽,雷雨晦冥。

现代文:秦始皇帝登泰山筑坛祭天,雷雨突然出现。刘媪在大泽中休息,出现雷雨天色昏暗。

古文:始皇无道,自同前圣,治乱自谓太平,天怒可也。

现代文:秦始皇是无道君王,却自称同前世的圣人一样,国家统治得很乱还自认为太平,上天为此发怒还可以说得过去。

古文:刘媪息大泽,梦与神遇,是生高祖,何怒於生圣人而为雷雨乎?

现代文:刘媪在大泽中休息,梦中与神人交合,于是生下了汉高祖,上天对于生圣人为什么还要发怒而降雷雨呢?

古文:尧时大风为害,尧大风於青丘之野。

现代文:尧的时候大风造成灾害,尧射风伯于青丘的郊外。

古文:舜入大麓,烈风雷雨。

现代文:舜进入深山老林当守林小吏,在狂风雷雨的时候也不迷误。

古文:尧、舜世之隆主,何过於天,天为风雨也?

现代文:尧和舜是世间道德高尚的君王,对上天有什么过错,而上天要对他们刮狂风、下暴雨呢?

古文:大旱,《春秋》雩祭,又董仲舒设土龙,以类招气,如天应雩龙,必为雷雨。

现代文:天下大旱,《春秋》上记载举行雩祭,又有董仲舒设置土龙,想以同属阴类的土龙招致阴气。如果上天应和雩祭和土龙,必定要降雷雨。

古文:何则?

现代文:为什么呢?

古文:秋夏之雨,与雷俱也。

现代文:秋夏时节的雨,是与雷同时出现的。

古文:必从《春秋》、仲舒之术,则大雩龙,求怒天乎?

现代文:果真听从《春秋》和董仲舒的主张,那么举行雩祭和设置土龙,难道是为了求得激怒上天吗?

古文:师旷奏《白雪之曲》,雷电下击,鼓《清角》之音,风雨暴至。

现代文:师旷演奏《白雪》之曲,雷电击了下来;演奏《清角》之曲,暴风雨突然来到。

古文:苟为雷雨为天怒,天何憎於《白雪》《清角》,而怒师旷为之乎?

现代文:如果认为降雷雨是上天发怒,上天为什么憎恨《白雪》、《清角》两曲,而恼怒师旷演奏它们呢?

古文:此雷雨之难也。

现代文:这就是我对雷雨是天发怒这种说法的责难。

**古文:又问之曰: 成王不以天子礼葬周公,天为雷风,偃禾拔木,成王觉悟,执书泣过,天乃反风,偃禾复起。何不为疾反风以立大木,必须国人起筑之乎? **

现代文:我又责问说: 周成王不用天子礼节安葬周公,上天降下雷风,吹倒了庄稼拔起了大树。周成王觉悟了,捧着周公的册书哭泣责备自己的过错,于是天就刮起相反方向的风,倒伏的庄稼又重新立起来,为什么不刮猛烈的反方向的风而把大树重新立起,必须要老百姓去扶起来并用土筑实它呢?

**古文:应曰: 天不能。 **

现代文:回答说: 天不能做到这一点。

**古文:曰: 然则天有所不能乎? **

现代文:问: 然而天有不能做到的事吗?

**古文:应曰: 然。 **

现代文:回答说: 是的。

古文:难曰: 孟贲推人人仆,接人而人立。

现代文:责难说: 孟贲推人,人就会跌倒;扶人起来,被扶的人就站立起来了。

古文:天能拔木,不能复起,是则天力不如孟贲也。

现代文:天能拔起大树,不能重新扶起大树,这样天的力量就不如孟贲了。

古文:秦时三山亡,犹谓天所徒也。

现代文:秦代时有三座山消失了,尚且说是天搬走的。

古文:夫木之轻重,孰与三山?能徒三山,不能起大木,非天用力宜也。

现代文:树木和三座山相比,谁轻谁重呢?能搬掉三座山,不能扶起大树,不合符上天用力的道理。

**古文:如谓三山非天所亡,然则雷雨独天所为乎? **

现代文:如果认为三座山不是上天搬掉的,然而雷雨单单是上天降下的吗?

古文:问曰: 天之欲令成王以天子之礼葬周公,以公有圣德,以公有王功。

现代文:回答说: 上天想叫周成王用天子的礼节安葬周公,因为周公有圣德,因为周公有王功。

**古文:《经》曰: 王乃得周公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。 **

现代文:《尚书》中说: 周成王才看到了周公自认为比武王有本事愿替武王去死的祝词。

**古文:今天动威,以彰周公之德也。 **

现代文:现在上天动了威怒,以表彰周公的功德。

古文:难之曰: 伊尹相汤伐夏,为民兴利除害,致天下太平;汤死,复相大甲,大甲佚豫,放之桐宫,摄政三年,乃退复位。

现代文:责难说: 伊尹辅佐汤讨伐夏桀,为老百姓兴利除害,致使天下太平。汤死后,又辅佐太甲。太甲游乐无度,伊尹放逐他到桐地的一座离宫中去,代他执政三年,才退下恢复太甲的王位。

**古文:周公曰: 伊尹格於皇天。 **

现代文:周公说: 伊尹受到上天的嘉许 。

古文:天所宜彰也。

现代文:上天应当如此表彰他。

**古文:伊尹死时,天何以不为雷雨? **

现代文:伊尹死的时候,上天为什么不降下雷雨呢?

**古文:应曰: 以《百篇》曰: 伊尹死,大雾三日。 **

现代文:回答说: 依据《百两篇》上说的 伊尹死的时候,天大雾了三天。

古文:大雾三日,乱气矣,非天怒之变也。

现代文:大雾三天,是阴气和阳气错乱了,并不是上天发怒显示出来的灾变。

古文:东海张霸造《百篇》,其言虽未可信,且假以问: 天为雷雨以悟成王,成王未开金匮雷止乎?

现代文:东海郡的张霸伪造的《百两篇》,书中的话虽然不可信,姑且借他的说法来问难一下: 天降下雷雨以使成王觉悟,是成王还未打开金匮雷雨就停止了呢?

**古文:已开金匮雷雨乃止也? **

现代文:还是已经打开了金匮雷雨才停止的呢?

古文:应曰: 未开金匮雷止也。

现代文:回答说: 还未打开金匮雷雨就停止了。

**古文:开匮得书,见公之功,党悟泣过,决以天子孔葬公,出郊观变,天止雨反风,禾尽起。 **

现代文:打开金匮,得到册书,发现了周公的功绩,觉悟到了就哭泣悔过,决心用天子的礼节安葬周公。去到南郊祭天观察灾变,上天止住了雨刮起了相反方向的风,倒伏的庄稼全都立起来了。

古文:由此言之,成王未觉悟,雷雨止矣。

现代文:据此说来,成王尚未觉悟,雷雨就停止了。

古文:难曰: 伊尹,雾三日。

现代文:责难说: 伊尹死的时候,天大雾了三天。

古文:天何不三日雷雨,须成王觉悟乃止乎?

现代文:上天为什么不降三天的雷雨,等待成王觉悟后才停止呢?

古文:太戊之时,桑谷生朝,七日大拱,太戊思政,桑谷消亡。

现代文:太戊的时候,桑树穀树生长在朝廷上,七天就长大到一抱粗。太戊考虑并实行圣王的政治,桑树穀树就消失了。

古文:宋景公时,荧守心,出三善言,荧惑徒舍。

现代文:宋景公的时候,荧惑星迫近心宿,景公说了三句善良的话,荧惑星就离开了心宿所在的位置。

古文:使太戊不思政,景公无三善言,桑谷不消,荧惑不徒。

现代文:假如太戊不思考并实行圣王之政,宋景公没有讲三句善良的话,桑树穀树就不会消失,荧惑星就不离开心宿。

古文:何则?

现代文:为什么呢?

古文:灾变所以谴告也,所谴告未觉,灾变不除,天之至意也。

现代文:灾变是上天用来谴责告诫人的,被谴责告诫的人还没有觉悟,灾变是不会消除的,这是上天的最深的用意。

**古文:今天怒为雷雨,以责成王,成王未觉,雨雷之息,何其早也? **

现代文:现今上天发怒降下雷雨,以此责备成王,成王尚未觉醒,雨雷的停息,为什么这样早呢?

古文:又问曰: 礼,诸侯之子称公子,诸侯之孙称公孙,皆食采地,殊之众庶。

现代文:又发问说: 按周朝礼制,诸侯的儿子称为公子,诸侯的孙子称为公孙,他们都享有封地,不同于老百姓。

古文:何则?

现代文:为什么呢?

古文:公子公孙,亲而又尊,得体公称,又食采地,名实相副,犹文质相称也。

现代文:公子公孙,是君王的亲属,因而地位尊贵,能够享有 公 的称号,又享有封地,名称与实际相符合,如同表里配合适当一样。

**古文:天彰周公之功,令成王以天子礼葬,何不令成王号周公以周王,副天子之礼乎? **

现代文:上天表彰周公的功绩,强使成王用天子的礼节安葬周公,为什么不强使成王封周公以周王的称号,以符合安葬时用天子的礼节呢?

**古文:应曰: 王者,名之尊号也,人臣不得名也。 **

现代文:回答说: 王,是名号中最尊贵的称号,臣子不能称王。

古文:难曰: 人臣犹得名王,礼乎?

现代文:责难说: 人臣也还有称王的,这符合礼吗?

古文:武王伐纣,下车追王大王、王季、文王。

现代文:周武王讨伐纣王,战争一结束,就追封他的先人为大王、季王、文王。

古文:三人者,诸侯,亦人臣也,以王号加之。

现代文:这三个人,是诸侯,也是臣子,却用王号加封给他们。

古文:何为独可於三王,不可於周公?

现代文:为什么偏偏对于三王可以加封王号,对周公又不可以呢?

古文:天意欲彰周公,岂能明乎?

现代文:上天的本意是想表彰周公,难道这样能显示出来吗?

古文:岂以王迹起於三人哉?

现代文:难道是因为开创周朝的业绩起源于他们三个人吗?

古文:然而王功亦成於周公。

现代文:然而周公也同样具有开创周朝的业绩。

古文:江起岷山,流为涛濑。

现代文:长江发源于岷山,往下流就形成了波涛和急流。

古文:相涛濑之流,孰与初起之源?

现代文:察看有波涛急流的流水,有哪一处与源头相同呢?

古文:秬鬯之所为到,白雉之所为来,三王乎?

现代文:秬鬯之所以贡到,白雉之所以献来,是由于三王的功德呢?

古文:周公也?

现代文:还是由于周公的功德呢?

古文:周公功德盛於三王,不加王号,岂天恶人妄称之哉?

现代文:周公的功德比三王盛大,没有加封王号,难道是由于上天憎恨人们随便称王的缘故吗?

古文:周衰,六国称王,齐、秦更为帝,当时天无禁怒之变。

现代文:周朝衰败,六国相继称王,齐国、秦国甚至称为帝,当时上天并没有显示出要禁止他们而发怒的灾变。

**古文:周公不以天子礼葬,天为雷雨以责成王,何天之好恶不纯一乎? **

现代文:不用天子的礼节安葬周公,天降下雷雨用以谴责成王。为什么上天的好恶如此不纯正专一呢?

古文:又问曰: 鲁季孙赐曾子箦,曾子病而寝之。

现代文:又问: 鲁国季孙氏赐给曾子一张席子,曾子病了就睡在这张席子上。

**古文:童子曰: 华而晥者,大夫之箦。 **

现代文:侍童说: 华丽漂亮的席子,是大夫享用的席子。

古文:而曾子感惭,命元易箦。

现代文:曾子听了感到惭愧,叫曾元撤换了这张席子。

古文:盖礼,大夫之箦,士不得寝也。

现代文:按礼制,大夫享用的席子,士子不能躺在上面。

**古文:今周公,人臣也,以天子礼葬,魂而有灵,将安之不也? **

现代文:而今周公,只是臣子,用天子的礼节安葬他,他的魂魄如果有灵知,将会安心不会呢?

**古文:应曰: 成王所为,天之所予,何为不安? **

现代文:回答说: 成王这样做,是上天授意的,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?

古文:难曰: 季孙所赐大夫之箦,岂曾子之所自制乎?

现代文:责难说: 季孙氏赐给曾子的大夫享用的席子,难道是曾子自己制造的吗?

古文:何独不安乎?

现代文:为什么偏偏会感到不安呢?

古文:子疾病,子路遣门人为臣。

现代文:孔子病重,子路派门人充当孔子的家臣。

古文:病间曰: 久矣哉!由之行诈也!

现代文:孔子病势转轻,就说: 很久以来,仲由就干这种弄虚作假的事了!

**古文:无臣而为有臣,吾谁欺,欺天乎? **

现代文:我本来没有家臣,却硬装做有家臣。我欺骗谁呢?欺骗上天吗?

古文:孔子罪子路者也。

现代文:孔子这段话是责备子路的。

古文:己非人君,子路使门人为臣,非天之心而妄为之,是欺天也。

现代文:自己不是大夫,子路派门人充当家臣,不符合天的心意,而随便这样做,这是欺骗上天。

古文:周公亦非天子也,以孔子之心况周公,周公必不安也。

现代文:周公也不是天子,用孔子的心比照周公的心,周公一定会感到不安。

**古文:季氏旅於太山,孔子曰: 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? **

现代文:季孙氏旅祭于泰山,孔子说: 竟然认为泰山之神不如林放知礼啊!

古文:以曾子之细,犹却非礼;周公至圣,岂安天子之葬?

现代文:凭曾子的低下地位,尚且拒绝作违背周礼的事,周公是大圣人,怎么能够安心于用天子的礼节来安葬自己呢?

古文:曾谓周公不如曾子乎?

现代文:竟然认为周公不如曾子吗?

古文:由此原之,周公不安也。

现代文:据此推究这件事,周公会感到不安的。

**古文:大人与天地合德,周公不安,天亦不安,何故为雷雨以责成王乎? **

现代文:圣人的德行与天地完全一致,周公感到不安,上天也会感到不安,为什么有意降下雷雨用来谴责成王呢?

古文:又问曰: 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

现代文:又问: 死生是命运安排,富贵由上天决定。

**古文:武王之命,何可代乎? **

现代文:武王的命,怎么可以代替呢?

古文:应曰: 九龄之梦,天夺文王年以益武王。

现代文:回答说: 周武王作了增加九年寿命的梦,上天减损文王的寿数用以加给武王。

古文:克殷二年之时,九龄之年未尽,武王不豫,则请之矣。

现代文:推翻殷王朝后的第二年,所增加的九年寿数还没有完,武王生了病,周公就请求上天愿代武王去死。

**古文:人命不可请,独武王可,非世常法,故藏於金滕;不可复为,故掩而不见。 **

现代文:一般人的寿命是不可以请求上天延长的,唯独武王的可以。这不是世上常用的方法,因此将册书藏在金縢中;这种事不可能再做第二次,所以掩藏起来不让人看见。

**古文:难曰: 九龄之梦,武王已得文王之年未? **

现代文:责难说: 武王做 九龄之梦 时,已得到文王的寿数没有呢?

**古文:应曰: 已得之矣。 **

现代文:回答说: 已经得到九年的寿数。

**古文:难曰: 已得文王之年,命当自延。克殷二年,虽病,犹将不死,周公何为请而代之? **

现代文:责难说: 已经得到文王的寿数,武王的命应当自然延长,推翻殷王朝后的第二年,即使病了仍然不会死的,周公为什么请求代他去死呢?

古文:应曰: 人君爵人以官,议定,未之即与,曹下案目,然後可诺。

现代文:回答说: 君王用官爵授予人,议论定了,并不立刻给他官爵,要通过尚书曹下达给经办文书的官吏写成奏章,然后由君王批准才授予官爵。

古文:天虽夺文王年以益武王,犹须周公请,乃能得之。

现代文:上天虽然减损文王的寿数用来加给武王,仍然必须经过周公请求,才能得到它。

古文:命数精微,非一卧之梦所能得也。

现代文:人的寿命长短极其精细微妙,不是做一个梦所能得到的。

古文:难曰: 九龄之梦,文王梦与武王九龄。武王梦帝予其九龄,其天已予之矣,武王已得之矣,何须复请?

现代文:责难说: 九龄之梦,讲的是文王在梦中给武王九年的寿数,武王就梦见上天给予他九年寿数,这么说来,上天已经给予他了,武王已经得到它了,何必要再行请求呢?

古文:人且得官,先梦得爵,其後莫举,犹自得官。

现代文:某人将要得官做,事先会梦见得到雀子,以后即使没有人推荐,他还是会得到官爵的。

古文:何则?

现代文:为什么呢?

古文:兆象先见,其验必至也。

现代文:预兆事先出现,其效验一定会实现。

古文:古者谓年为龄,已得九龄,犹人梦得爵也。

现代文:古人称年为龄,已经得到九龄,如同人梦见得雀一样。

**古文:周公因必效之梦,请之於天,功安能大乎? **

现代文:周公凭借武王所做的必然会有效验的梦,对天请求代死,功绩怎么称得上大呢?

古文:又问曰: 功无大小,德无多少,人须仰恃赖之者,则为美矣。

现代文:又问: 功绩无论大小,德行无论多少,别人必须仰仗依靠他的人,那就是完美的了。

**古文:使周公不代武王,武王病死,周公与成王而致天下太平乎? **

现代文:假使周公不祈求代替武王去死,武王病死了,周公与成王能导致天下太平吗?

古文:应曰: 成事,周公辅成王而天下不乱。

现代文:回答说: 据已有的事例,证明用公辅佐成王而天下没有混乱。

**古文:使武王不见代,遂病至死,周公致太平何疑乎? **

现代文:假使武王不被周公替代,终于生病至死,周公照样能导致太平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呢?

古文:难曰: 若是,武王之生无益,其死无损,须周公功乃成也。

现代文:责难说: 如果是这样,武王活着没有什么益处,他死了,也没有什么损失,只要有周公的功业也就成了。

古文:周衰,诸侯背畔,管仲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。

现代文:周朝衰微,诸侯背叛,管仲多次会盟诸侯,纠正天下诸侯的行动。

**古文:孔子曰: 微管仲,吾其被发左衽矣。 **

现代文:孔子说: 如果没有管仲,恐怕我们都会披散头发,衣襟向左开了。

古文:使无管仲,不合诸侯,夷狄交侵,中国绝灭。此无管仲有所伤也。

现代文:假使没有管仲,不会盟诸侯,边远的夷族狄族交相侵入,中原各诸侯国会被消灭,这就是没有管仲会带来的损害。

古文:程量有益,管仲之功,偶於周公。

现代文:衡量带来的好处,管仲的功劳,和周公并列。

古文:管仲死,桓公不以诸侯礼葬,以周公况之,天亦宜怒,微雷薄雨不至,何哉?

现代文:管仲死后,齐桓公不用诸侯的礼节安葬他,与周公相比较,天也应当发怒,却连小雷小雨都没有出现,是什么原因呢?

古文:岂以周公圣而管仲贤乎?

现代文:难道是由于周公是圣人而管仲不是贤人吗?

古文:夫管仲为反坫,有三归,孔子讥之,以为不贤。

现代文:管仲造反坫,拥有三归,孔子讥讽他,认为他不贤良。

古文:反坫、三归,诸侯之礼;天子礼葬,王者之制,皆以人臣俱不得为。

现代文:拥有反坫、三归是诸侯的礼节,用天子的礼节安葬,是君王的礼制,因为都是臣下,完全不能这样做。

古文:大人与天地合德,孔子,大人也,讥管仲之僭礼,皇天欲周公之侵制,非合德之验。

现代文:圣人的德行与天地一致。孔子是位圣人,讥讽管仲超越了礼的规范,皇天却想让周公违反礼的规定,这不是圣人与天地德行一致的证明。

**古文:《书》家之说,未可然也。 **

现代文:解释《尚书》者的说法,不可以认为是正确的。

古文:以见鸟迹而知为书,见蜚蓬而知为车。

现代文:因为看到鸟的足迹而知道创造文字,看到飞旋的蓬草而知道制造车子。

古文:天非以鸟迹命仓颉,以蜚蓬使奚仲也,奚仲感蜚蓬,而仓颉起鸟迹也。

现代文:上天并没有用鸟的足迹来叫仓颉创造文字,用飞旋的蓬草来叫奚仲发明车子。奚仲有感于飞旋的蓬草,而仓颉受启发于鸟的足迹。

古文:晋文反国,命彻麋墨,舅犯心感,辞位归家。

现代文:晋文公返回晋国,命令面目变黑的人撤到队伍后边去,舅犯有感于此事,辞去官位回到家里。

古文:夫文公之彻麋墨,非欲去舅犯,舅犯感惭,自同於麋墨也。

现代文:晋文公撤面目变黑的人,并不是想去掉舅犯;舅犯感到惭愧,把自己等同于一般皮肤变黑了的人。

古文:宋华臣弱其宗,使家贼六人,以铍杀华吴於宋命合左师之後。

现代文:宋国的华臣要削弱自己的宗族,派六个刺客藏于家中,用铍把华吴杀死在宋国合地左师向戍的屋后。

**古文:左师惧曰: 老夫无罪。 **

现代文:左师害怕地说: 我没有什么罪。

古文:其後左师怨咎华臣,华臣备之。

现代文:事后左师怨恨华臣,华臣时刻防备着他。

古文:国人逐狗,狗入华臣之门,华臣以为左师来攻己也,逾墙而走。

现代文:都城的人驱逐疯狗,疯狗跑进了华臣家的大门。华臣以为左师来攻打自己,就翻墙逃跑了。

古文:夫华臣自杀华吴而左师惧,国人自逐狗而华臣自走。成王之畏惧,犹此类也。

现代文:华臣自己杀了华吴而左师感到害怕,都城的人自己驱逐疯狗而华臣自己却逃走了,成王的畏惧心理,同上述情况一样。

古文:心疑於不以天子礼葬公,卒遭雷雨之至,则惧而畏过矣。

现代文:心里疑惑于不用天子礼节安葬周公这件事情,遇到雷雨突然到来,就因为恐惧而害怕自己有什么过错了。

古文:夫雷雨之至,天未必责成王也。

现代文:这场雷雨的到来,上天不一定是在责备成王。

古文:雷雨至,成王惧以自责也。

现代文:雷雨到来,成王恐惧因而责备自己。

古文:夫感则苍颉、奚仲之心,惧则左师、华臣之意也。

现代文:有所感这是仓颉、奚仲的心理,有所惧这是左师、华臣的心理。

古文:怀嫌疑之计,遭暴至之气,以类之验见,则天怒之效成矣。

现代文:抱着怀疑的心理,遇上突然到来的气,认为与自身有关的事物的应验出现了,于是雷雨是天发怒的表想这种想法就形成了。

古文:见类验於寂漠,犹感动而畏惧,况雷雨扬盖之声,成王庶几能不怵惕乎?

现代文:在平静的环境中看到与自身有关的事物得到了应验,还是会因有所感动而畏惧,何况雷雨中发出震动声,成王怎么能不惊恐呢?

古文:迅雷风烈,孔子必变。

现代文:遇到迅雷烈风,孔子必定会改变常态。

古文:礼,君子闻雷,虽夜,衣冠而坐,所以敬雷惧激气也。

现代文:依照礼制,君子听到打雷,即使是在半夜,也要穿好衣服,戴上帽子,正襟危坐,这样来敬畏阴阳之气激起的雷。

古文:圣人君子,於道无嫌,然犹顺天变动,况成王有周公之疑,闻雷雨之变,安能不振惧乎?

现代文:圣人君子对于道是问心无愧的,然而还是顺应天的变动,何况成王有用什么礼葬周公的犹豫,听到雷雨的变化,怎么能不震动害怕呢?

古文:然则雷雨之至也,殆且自天气;成王畏惧,殆且感物类也。

现代文:然而雷雨的到来,大概还是由于天上气的变化引起的;成王畏惧雷雨,大概还是由于感触类似的事物引起的。

古文:夫天道无为,如天以雷雨责怒人,则亦能以雷雨杀无道。

现代文:天本来是无为的,如果天能用雷雨来责怒人类,就能以雷雨杀掉无道的人。

古文:古无道者多,可以雷雨诛杀其身,必命圣人兴师动军,顿兵伤士,难以一雷行诛,轻以三军克敌,何天之不惮烦也?

现代文:自古以来无道的人众多,上天可以用雷雨来杀掉他们,却偏要授命圣人出动大军,损坏兵器,损伤士卒去讨伐他们。上天不愿用一个炸雷去诛杀无道的人,却轻易地出动三军去战胜无道的人,为什么上天如此不怕麻烦呢?

古文:或曰: 纣父帝乙,射天殴地,游泾、渭之间,雷电击而杀之。

现代文:有人说: 纣的父亲帝乙,用箭射天又击打大地,当他在黄河、渭水之间行走时,雷电击杀了他。

**古文:斯天以雷电诛无道也。 **

现代文:这是上天用雷电来诛杀无道的人。

古文:帝乙之恶,孰与桀、纣?

现代文:帝乙的罪恶,与桀、纣相比哪一个更大呢?

古文:邹伯奇论桀、纣恶不如亡秦,亡秦不如王莽,然而桀、纣、秦、莽之,不以雷电。

现代文:邹伯奇评论桀、纣的罪恶比不上秦朝,秦朝又比不上王莽,然而桀、纣、秦朝、王莽的灭亡,不是由于雷电诛杀了他们。

古文:孔子作《春秋》,采毫毛之善,贬纤介之恶,采善不逾其美,贬恶不溢其过。

现代文:孔子编写《春秋》,表彰极小的善行,贬斥极细的恶举。表彰善行不夸大他的美德,贬斥恶举也不超过他的过错。

古文:责小以大,夫人无之。

现代文:用重罚处理小过错,孔子没有这样做过。

古文:成王小疑,天大雷雨。

现代文:成王稍有犹豫,天就降下大雷雨。

古文:如定以臣葬公,其变何以过此?

现代文:如果成王决定按照臣子之礼安葬周公,上天将会降下什么比这更严重的灾变呢?

古文:《洪范》稽疑,不悟灾变者,人之才不能尽晓,天不以疑责备於人也。

现代文:《洪范》中分析解决疑难大事,并没有讲到要用灾变来使人对疑难之事省悟,这是因为人的才智不能什么都通晓,上天不会由于人有了犹豫就对他加以责备。

古文:成王心疑未决,天以大雷雨责之,殆非皇天之意。

现代文:成王心里犹豫不决,上天用大雷雨责备他,大概不是皇天的本意。

古文:《书》家之说,恐失其实也。

现代文:《书》家的解释,恐怕有失真实吧。